甘孜日报 2018年05月25日
◎邓明前专栏
过去,深居大山沟谷泸定乡间农户,他们“背太阳过山”,辛勤劳作到中年,最大的心愿是建一向(俚语,指幢)属于自己的穿斗号四列三间,上大梁的大瓦房。这种柱子与柱子之间用榫卯相连接,形成一个整体框架,榫卯结构本身有一定空间和韧性,前后左右,上下一旦摆动不会轻易脱开,排列前后左右对称平衡,所以能有效抗狂风地震。
房屋后山及左右侧砌上石墙封住房屋三面,冬暖夏凉,杀年猪便于风干腊肉,更是安居乐业,勤劳富有的象征。有人计算过,修一向穿斗房屋,要用150件大小立柱、穿方,累计15方左右木料。虽说就地上山取材,“一木出林,万木遭殃”,看是造价低廉的传统建房模式,却被历史证明不利生态保护,威胁自然环境安全。
1998年国家下达禁伐令,实施“天保工程”后,泸定城乡建房改用水泥、钢筋、碎石现浇柱梁屋面。用塑钢玻璃取代木材装修装饰门窗。穿斗传统上梁的建筑在乡间渐行渐远,被现代建筑材料淘汰。今年农历三月十六日,泸定县兴隆镇银厂沟郭姓人家,用禁伐前储备的圆木方料,建穿斗新房。请家居龙巴铺后山64岁的徐正荣木工师傅掌墨上梁。上梁那天,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四邻亲朋好友,附近村民二三百人,早早赶到郭家赶礼道贺,帮忙上梁,抢梁包喜果。冲着一场还原传统上梁祀福仪式,乡亲们来看热闹。
当我认识给郭家建房上梁的郭师傅,虚心向他探讨上梁的历史和程序,他坦承他说,上梁的历史久远,泸定乡间建房传统上梁祀福始于何年何地何人?谁也无法考证清楚。建房上梁是汉民族先辈遗传下来的一种风俗和建 房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在我们农村,俗话说:“房顶有梁,家中陈粮,房顶无梁,人财难旺”。
这一语道破:建房上梁在农耕社会具有的历史和现实意义。听前辈人讲,明朝中后期,泸定乡间穿斗房屋有了零星分布。到了清代和民国年代建房达到高峰。史料记载,明清两代“山高皇地远”的泸定大渡河流域,同样受到当时统治者的“湖广填四川”新政的影响。地广人稀的巴蜀大地迁徒来南北数省,多达七次三位数的移民。其中有少数移民“一路向西”,“过山”(指大小相岭,二郎山、五里沟的马鞍山)来到高山深谷的大渡河畔——今天泸定段。
他们中有些人看中了这里宜居阳光、坪台肥土、又远离战乱、瘟疫的人居环境。在取得“地头蛇”——土司或“保长”、“头人”授予居住权后,他们上山伐木,就地取材,一展熟练建穿斗传统上梁民居、宅院、亭楼技艺。而今,在泸定桥东桥亭房架上,一根抒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300多年古旧梁木,就是奸时建房上梁仪式的历史见证。到了清代中期,在化林、盐水溪、龙巴铺、冷碛、挖角、大坝、泸定桥河东河西、咱里、烹坝、回马坪等沿茶巴古道一线,建房传统上梁,陈色有新有旧,汉族聚居街巷、商铺、客栈、宅院,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打上历史烙印。
有些古建筑被幸运地保留下来,如化林古城中,被称之“西陲边府”的四品副将杜汝琨府衙;红军长征过化林,毛泽东同志住过“新康合作社化林客栈”遗址;朱德总司令在泸定后山住过的“公馆”;红军临时设的粮库龙巴铺“三圣宫”。
中共中央机关,中央军委机关、以及及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王稼祥路过冷碛龙巴铺,在临街财主大院小歇。 1935年11月底红军32军进驻岚安。岚安山寨古旧建筑和民居被红军用上了大派场。有的房屋驻进了红军机关、战斗单位;有的设临时医院;有的成了苏维埃政权的所在地。
从清代中后期到泸定解放二三百年间,泸定许多上梁古旧民居、宅院、庙宇、衙门在历史的进程中,成为统治者一保、一乡、一县政治、军事、文化、商贸、医疗中心。不少庙宇变成私书学堂。如今感到很可惜的是,泸定不少古建筑、旧民居、院落,历经苍桑,命运悲唉。有的被无情大火吞噬(冷碛、磨西、泸定原建旧街巷均被火毁);有的毁于洪水泥石流;有的在建新拆旧中消失。如红军长征过泸定,中共中央在泸定“城皇庙”召开“泸定桥会议”旧址;沈村余土司冷碛周土司衙门;下田坝红一军团军团部住址,电台机房旧址——华家大院;红军伤病员遮风避雨,临时得到救治的杵坝村“龙王庙”、冷碛“三星宫”、“川主寺”;以及三、五、九军团将士住过泸定城的“圣宇庙”、陕西、湖广(旧时湖北湖南统称)江西、甘肃、四川籍商会会馆、戏台均在“拆旧建新”中被撤掉。好在,在“县志”、“村史”、“家谱”文字中,人们记载下被拆除旧 建筑的名字。虽然有不少传统上梁的古旧建筑消失了半个多世纪,历史给这些建筑打下红色记忆,激励着无数后人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