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4年01月20日
在古希腊,艺术家是神的代言,介于人和神之间。向芸芸众生传达神的旨意,诠释人们的梦境。亦叫巫师。
绘画艺术从最初只有神和巫师才读得懂的抽象符号,到如实地再现客观世界的具象艺术;到客观世界的主观表达的意象艺术;到不表现任何客观形象的抽象艺术。反观康巴高原本土画家何斌的作品,可以明确把其作品划归为意象艺术。
人物系列
他的人物系列色彩对比非常强烈,不管固有色,不管环境色,常用的颜色是红与绿,这在色环上是经典的对比色,俗语“红配绿,丑得哭”,可画家偏偏故意地固执地在架上绘画中把二者并置。选用这极端的对比色,可以让观者获得强烈的刺激,有炫目感,他曾经以旁听的形式在西安美院游离了几年,没有正规的科班学习,不过这恰放飞了他自由的梦。可以无所顾忌画“我者”所想,而这,恰恰是意象艺术最重要的特征。这类艺术家们都是按照“我”感知的世界来意象世界。梦境,幻像皆是艺术家的创作源泉,把自己的主观意图用艺术手段表现出来,或音乐或电影或绘画,不一而足恣意地宣泄自己的丰沛情感。意象主义的理论依据为柏格森的“非理性主义”和哲学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弗洛伊德的孙子小弗洛伊德亦深感其精髓在其后成为了伟大的意象表现主义大师,他擅于表达不完美的和丑陋的东西,他笔下全是极胖或极瘦的裸体男女的各种充满情欲的生活状态。
(“那种阴惨的血红色和浓重的深蓝,墨绿色形成一个湍急的漩涡,紧紧包裹着画面中央像是要濒临死亡的骷髅状男子在大声呐喊……”这是意象主义最重要的人物蒙克代表作《呐喊》)。
这些都是何斌吸取营养之处。
我们看见画家何斌的作品隐藏了一切笔触,采用平涂手法,让观者视线直接在色彩之间快速回闪,让对比更加强烈。而红色和绿色的比重也不一样,几乎所有的人物脸都样式化了,都以绿灰色示人。颠覆了大众的审美惯性。
为什么画家何斌要以这样的形式来表现?
或许画家的灵感来自胶片的负片,就像画家毛岱宗一样,给儿子炒鸡蛋时蛋清蛋白交融时灿烂的色彩成就了他的系列画作。当我们在阳光下看底片,会看见另外的一番景象:天空变深变红,大地变浅,人物的亮部变暗暗部变亮,绿树变红,一切一切都反转了,已然是另外的世界,然而这又是源自我们的真实的世界。孰真孰幻?梦幻的真实存在着。我们怎么样去面对?这是“我们”的还是“我”的世界?
我们去画家的作品中去寻找答案:
笔者把画家何斌的作品分为三个层次:一因躲避而梦中自恋;二有所保留地行走在现实世界;三用悲悯的心拥抱众生。
“艺术意志主要的并不是在于去感知描摹外物,而只在于联想,在于对外物获得一个联想,正是这种打破现实世界的具象秩序,才能给观者以栖息的意识”。沃林格这句话影响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发展,相信也给了何斌以深刻的启示,放下学院思维非常投入地创作能其够表达主观意象的表现形式。
绘事临摹始,虽然南宋诗人戴复古曾经诗曰:意将如神变化生,笔端有力任纵横,须教自我胸中出,切记随人脚后行。观何斌的作品可以看出中还是有些别人的影子,相信这些终将消失,在何斌的画中可以看见他正在这个方向努力。无可厚非的,梵高和高更也曾经在黄房子快乐地在探讨着交流着影响着;当年方力均和岳敏君他们也是相互影响并都成为了中国当代的表现主义大家。所以在绘画中不站在巨人肩膀而想成功的人几乎没有。
何斌笔下的人物大多是闭眼而微笑而陶醉,哪管外界沧海桑田,而大红的背景却泄露了人物的内心的噪动,远非面上的古井不波。他们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淫,所不同的是没有看见潮晕,隐蔽得非常好,只是无论男女,面色苍白。而陶醉的梦境中是否春暖花开?这些不能言说的秘密,只有借着画笔进行表征。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被压抑的欲望绝大部分是属于性的。画中这些少量的个体,独自享受着快慰着。
谈到画家何斌,不免地要把其作品同中国当代意象大家们进行比较:以老照片进行创作的表情木纳的大头小身子大家庭系列的画家张晓刚;以创作或大笑的或哈欠的或无聊的光头泼皮的形象的画家岳敏君;把含情脉脉平视观者的黑白主体人物穿越般置身在非常真实的现实环境中的画家钟飚;在几米大的亚麻布上只画一朵巨大的被侵蚀了的象征女性的花的画家罗发辉……如果说岳敏君的笔下人物是外向的,狂放的,画家何斌笔下人物却是内敛的,且基本都是闭眼享受的。何斌的画同他们一样,这类艺术家最重要的特征都是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元素,他们多是营造奇异的多透视的视觉幻象。把风牛马不相及的形象并置在一个空间虚虚实实。他们行走在人群边缘,思维跳跃,桀骜不驯。画为心印,更加可以证明画家何斌是在认认真真的逃避,现实是残酷的,唯有逃,再逃。行走在真实与梦幻之间。他内心撕裂着,寻找着连接梦境和负片外世界的枢纽。
再看画家何斌笔下那些不得以睁开眼的在现实中游荡的年轻男女形象,不过他们的表现,却是或俯视或不屑地或睥睨地冷漠地注视着观者,没有闭眼时那种会心的笑。若梵高笔下的所有人物形象一样,从来不正眼看人。都是以左眼为中心睥睨地盯着画前的人。可以看出画家何斌内心的自卑与孤傲并置,就像他喜欢的红色与绿色矛盾地统一着。我们看见在受浮世绘影响之《樱花女》中深邃的蓝色夜空下惨白的樱花无力的开放着,假山旁麻木漠然的妙龄女无所谓地以奇怪的姿势站在冰灵的水中,她是不是刚刚挥霍了自己的青春荷尔蒙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夜店?要清醒还是继续沉沦?《罂粟花》中,好不容易来到了现实中,空间透视都正常了,三个绿衣的男女在盛开着红色的美丽罂粟花地里行走,其间点缀着几朵蓝色的罂粟花,背景是暖灰色,这些都还正常,可为何都戴着面罩?还是防毒面罩!就是戴上了面罩那些人物仍然没有平视观者,或低头或扭头着。戒备,这是画家的不由自主的对现实的戒备!对现实的恐怖!或许这是画家对现实的失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德沦丧,人性缺失。而个体太微小,唯有竖衣包裹。就像契科夫笔下的套子里的人,没有攻击性,只是极力把自己缩在壳里。
从作品中可以看出画家何斌认为现实就是地狱,只有不断地躲逃,不断地包裹自己,而美好的东西只有在梦中存在,哪怕是充满着青春荷尔蒙味道。所以无从知道画家何斌离这个世界有多远?他的负片中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我们这个光怪陆离的地上生活是真实的?
手 · 纹
这个系列单就色彩来说要温和得多,不同于观者在看人物系列时忍受不了强烈的刺激而逃避,我们得以仔细欣赏,手系列中作者有意地突兀地强调了掌纹,强调结。有一种职业从古今到都没有消亡,街头那捻须沉吟的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身边那些王侯将相布衣百姓都趋之若鹜,希望能够自己掌握命运。而画家何斌的结或劫是什么?画家自观手相,不断地注视自己的手,看见结,处处皆结,无处可躲,对现实的焦虑不安,无奈。结?劫?饿三天是结?卖血是劫?转瞬消失的财富是劫?当画家经历了并把这一切云淡风轻地用平涂平和的手法展现在画布上时,是不是像佛曰:放不下,旦取去。
指· 画
在画家为数不多的指画前,笔者脑海里竭力收索关于人的词语:芸芸众生,摩肩接踵……
这里摒弃了一切形、色、空间透视,一种颜色,一根指头,一张画布而已。没有什么技艺可炫。只是醮上颜色,说是颜色也不准确,只是中性色——黑色而已,简单的连画笔都不用了,用指头在有色画布上简单的并置。简单到极致,然而作品承载的却是极丰富极深刻的内涵。
没有人成佛,何斌也不例外。所以画家何斌远离人声鼎沸之地。他抽身飞翔在空中,像麦田上空的盘旋的乌鸦,在一个足够高的高度俯瞰大地苍生,唯见蝼蚁般人群,何来何往?这是个亘久的大命题,每代艺术家都在追问:达芬奇对微笑的追问;高更在塔希堤对存在的追问。高低贵贱全在其中,谁是谁?谁又是谁?谁又分得清。谁衣着光鲜,谁衣衫褴褛,一切都归为个体人组成的众生而已。
结语
现实的印象可以存在胶片,而胶片正面是现实,背面是反转的梦境,何斌因躲避而营造的梦境一定是春暖花开。这也是他即使不得已行走在现实中也要紧紧竖衣包裹,保护自己的领地的原因吧。
然而从闭眼到睁眼到俯瞰,从内省到外审,画家的心境得到了巨大的飞升,从梦境中走出,可以有所保留地面对惨淡的人生,直到终极以悲悯的心飞翔……后现代主义在西方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国以林凤眠始亦有半个世纪了,杰出的平庸的层出不穷,作品良莠不齐,汗牛充栋。画家何斌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需要更多的勇气。(高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