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8月14日
◎贺先枣
打仗也是一种中介,蒙古人到过金沙江的上游,到过康藏高原,而且在这里驻扎、修筑了碉堡。所以,让这里的人知道了外界有一个强大的蒙古,也让今天的人通过一些留下的口碑、地名得知,蒙古人的确到过这里。但是,蒙古人对这个地方的影响似乎也仅此而已,在民间难得听到一则完整的故事,蒙古人来了到底又走了,这片山水,这里的人们依旧走在自己的历史行程中,仿佛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们,这里是独特的。
比如,一直没有忘记的是每年要刚要进入冬季那段时间,卡松渡的这段江面开始结冰,但江中间却老是冻不断,两边的冰都往中间挤,但到了江中心,大约有十多公尺的水面,那些由两岸朝中间挤过来的冰就是不能相逢。但是,人们还是习惯于在夏天有船摆渡的地方过江,因为这段江面的水面宽而平缓。在这时节,两个叫卡松渡的村子里都把夏天过江用的牛皮船收了,改用临时随意扎成的木筏子以供两岸人们来往过江。这木筏极粗笨简陋,一排园木捆扎起来,过江的人马物件都在园木上,免不了把脚弄湿,把所带的东西弄湿,在记忆中,过往的人从来没有人埋怨过这件事。却也注意安全,木筏上有“护栏”,其实就是在木筏的四个角各立一根木桩上,再横放园木,捆好,就成了半人高的“护栏”。
摆渡者其实也是夏天里划牛皮船的“船家”,这时的此人手提长而结实的木棒,对着岸边的人,对着上了木筏子的人大声发号司令,他手里的木棒似桨、又似舵,有时在冰上撑,有时在水里划,在记忆中,那个人不过是在做做样子。因为那个木筏子是靠绳子拉动的,要过江西面去,由那边要到江东面来的人拉过去,要到江东面去的人,由那边要到江西面的人拉过来。而且水面不宽,常常是连“一、二、三”的号子声也没有喊完,那木筏子已经到了岸边的冰面上,拉动木筏的人和站在木筏子上的人都大笑起来。所以在那个姑且暂称为“渡头”的地方,那段时间里十分有人气,很远的地方就听得到人声喧哗,还有狗叫,马嘶,羊儿斯文的叫声。
冬季,在卡松渡这地方的金沙江段,给我留下的与金沙江相关联的印象并不只是冰冻的江面,而是人们在那个地方过日子的场景。
雅砻江进入甘孜州的最初面貌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它在辽阔的草原漫步,宽阔的江面,缓缓流淌。水面几乎与草地一般高下,而在江的中间常常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小岛,岛上生长着造型怪异的高山柳,还有茂密的野草。草地就是牧场,牧场上的人说,他们把这条江叫做“扎曲”,意思是“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河”。牧民们不是信口开河,有书上介绍说,这条江是从青海省的尼参纳马克山和各拉岗山之间的乱石滩里流出来。它经过甘孜州的石渠、德格、甘孜、新龙、九龙等县后,在攀枝花汇入金沙江。
虽然一直没有弄明白这条江为什么叫做“雅砻江”,却对这条河流的力量有极深的印象。就算是在上游的石渠、德格的草原上,江面是那样的辽阔而平缓,看上去波涛不动,尤如湖泊,但是只要走到岸边,就会感受到脚底下有一阵阵沉闷地震动,那是江水在撞击江岸。到了新龙以下的地方,已经身处峡谷之中的雅砻江,被沿岸的石崖碰了回来,它又不顾一切地又撞了过去,来来回回,喷着白色的浪花,发出震动天地的吼声,江水所具有的力量不再是有感受,而是用眼睛就能看到的。
流淌在草原上的雅砻江,到了冬天,有好多地方都要结冰,但是并不是只要结了冰的地方都可以行走,能从冰上面过去的地方几乎是固定的,年年都从那里走。牧民们觉得河面上的冰冻得结实的时候,就从灶膛里掏出草木灰来,在那冰面上标出人马可以行走的路线,不要几天,沿着草木灰,就有了一条由牛粪、马粪标识得更清晰的冰河路面的路线。其实,走到冰河的中间时,仍然可以听得到冰下面水流的声响,这声响让人心里有点发虚,就连牛、马走到这里时,也显出一付小心翼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