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3月26日
◎邓明前
深居大山沟谷的泸定乡间农户,他们“背太阳过山”,辛勤劳作到中青年,最大的心愿是建一幢属于自己的“穿斗号四列三间”上大梁的大瓦房。这种房屋,柱子与柱子之间用榫卯相连接,形成一个整体框架,榫卯结构本身有一定空间和韧性,前后左右,一旦摆动不会轻易脱开,排列前后左右对称平衡,可有效抵抗地震灾害。房屋后山及左右侧砌上石墙封住房屋三面,冬暖夏凉,杀年猪便于风干腊肉,更是安居乐业之所。
有人计算过,修一幢穿斗房屋,要用150件大小立柱、穿方,累计15方左右木料。虽说就地上山取材,“一木出林,万木遭殃”,看是造价低廉的传统建房模式,历史证明不利生态保护。1998年国家下达禁伐令,实施“天保工程”后,泸定城乡建房改用水泥、钢筋、碎石现浇柱梁屋面。用塑钢玻璃取代木材装修装饰门窗。穿斗传统上梁的建筑在乡间渐行渐远,被现代建筑材料淘汰。今年农历三月十六日,泸定县兴隆镇银厂沟郭姓人家,用禁伐前储备的圆木方料,建穿斗新房。请家居龙巴铺后山64岁的徐正荣木工师傅掌墨上梁。上梁那天,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四邻亲朋好友,附近村民二三百人,早早赶到郭家赶礼道贺,帮忙上梁,抢梁包喜果。冲着一场还原传统上梁祀福仪式来看热闹。
上梁史话
当我向郭家建房上梁的师傅,虚心探讨上梁的历史和程序时,他坦承他说,上梁的历史久远,泸定乡间建房传统上梁祀福始于何年何地何人?谁也无法考证清楚。建房上梁是汉民族先辈遗传下来的一种风俗和建房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农村有俗话:“房顶有梁,家中陈粮,房顶无梁,人财难旺”。一语道破建房上梁在农耕社会具有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听前辈人讲明朝中后期,泸定乡间穿斗房屋有了零星分布。到了清代和民国年代建房达到高峰。史料记载,明清两代“山高皇地远”的泸定大渡河流域,同样受到当时统治者的“湖广填四川”新政的影响。大量给地广人稀的巴蜀大地迁徒来南北数省,多达七次三位数的移民。其中有少数移民“一路向西”,“过山”(指大小相岭,二郎山、五里沟的马鞍山)来到一条至北南流,高山深谷大渡河,今天泸定段。他们中有些人占据这里宜居阳光、空气、水、海拔、扇地、坪台肥土;又远离战乱、瘟疫。在取得当地土司、保长或头人授予的居住权后,上山伐木,就地取材,一展熟练建穿斗传统上梁民居、宅院、亭楼技艺。而今在泸定桥东桥亭房架上一根抒写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古旧梁木就是建房上梁仪式的历史见证,听说有已有300年之久。到了清代中期,在化林、盐水溪、龙巴铺、冷碛、挖角、大坝、泸定桥河东河西、咱里、烹坝、回马坪……沿茶马古道一线,建房传统上梁,陈色有新有旧,汉族聚居街巷、商铺、客栈、宅院,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打上历史烙印。
有些古建筑被幸运地保留下来,如化林古城中,被称之“西陲边府”的四品副将杜汝琨府衙。红军长征过化林,毛泽东住过“新康合作社化林客栈”遗址。朱德在泸定后山住过的“公馆”,红军临时设的粮库龙巴铺“三圣宫”……中共中央机关,中央军委机关、以及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王稼祥路过冷碛龙巴铺,在临街财主大院小歇,1935年11月底,红军32军进驻岚安。岚安山寨古旧建筑和民居被红军用上了大派场,有的房屋驻进了红军机关、战斗单位;有的设临时医院;有的成了苏维埃政权的所在地。
从清代中后期到泸定解放,泸定许多上梁古旧民居、宅院、庙宇、衙门在历史的进程中,成为统治者一保、一乡、一县政治、军事、文化、商贸、医疗中心。不少庙宇变成私书学堂。如今感到很可惜的是,泸定不少古建筑和旧民居、院落,历经苍桑,命运悲唉。有的被无情大火吞噬;有的毁于洪水泥石流;有的在建新拆旧中消失。如红军长征过泸定,中共中央在泸定“城皇庙”召开“泸定桥会议”旧址;沈村余土司冷碛周土司衙门;下田坝红一军团军团部住址,电台机房旧址——华家大院;红军伤病员遮风避雨,临时得到救治的杵坝村“龙王庙”、冷碛“三星宫”、“川主寺”;三、五、九军团将士住过泸定城的“圣宇庙”、陕西、湖广(旧时湖北湖南统称)江西、甘肃、四川籍商会会馆、戏台均在“拆旧建新”中被撤掉。好在“县志”“村史”“家谱”文字中记载有被拆除旧建筑的名字。
虽然有不少传统上梁的古旧建筑消失了半个多世纪,历史还是给这些建筑印上了红色记忆,激励着无数后人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