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12日
◎夏俊山
“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诵读课文《孔乙已》,有学生问我:“夏老师,夹袄是什么样子的衣服啊?
“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两颊还是红的。” 诵读课文《祝福》,又有学生问我:“夏老师,祥林嫂的蓝夹袄是什么样子啊?”
学生不清楚夹袄是什么样子,很正常,因为他们没穿过,而我有被夹袄温暖过的童年,我怎么会不了解已经消失的夹袄。
夹袄是穷人的衣服。
我的童年,从记事起,就穿过夹袄。那是1960年代,全家人熬过了三年大饥荒,日子已开始好转,不过,想添一件新衣,仍然是很奢侈的事。孩子们往往等过年,盼过年。过年了,才可能添新衣的希望。我穿过的那件夹袄,就是过年时,妈妈给姐姐做的新 棉袄改的。
那时,买布要钱还要布票,省吃俭用,扯回几尺布,大人舍不得自己做衣服,就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给孩子缝新衣。姐姐比我大三岁,有一年过年,妈妈给姐姐缝了一件格子布棉袄,姐姐穿上后,舍不得脱,在村子里到处跑,到处给人家看:我有新衣服啦,我有新衣服啦!我没有新衣服,很不高兴。妈妈说,等一等吧,姐姐嫌棉袄小的时候,她的这件新棉袄就是你的。小孩子长得快,妈妈说话算数,两年后就把姐姐的棉袄给了我。
男孩子穿女孩子的衣服,现在看,有些不伦不类。那时却顾不了这么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穿衣服讲究的是如何省钱,如何节约布,一件衣服,老大穿过了给老二,老二穿过了再给老三。“新老大、旧老二,叫花子老三。”姐弟4人,我是老二,能有没得破洞,不打补丁的衣服穿,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穿上姐姐的棉袄后,一晃就是春天。一天,妈妈拆开我的格子布棉袄,掏光了里面的棉絮,又穿针引线缝好了,让我继续穿。她解释道:天暖了,要穿夹袄。到了冬天,我再给你把夹袄改成棉袄。什么是夹袄?这时我已经明白了:把棉衣中间的棉絮掏光,只剩下面子和里子两层布的上衣,就叫夹袄。
夹袄适宜春秋两季穿。在过去的困难年月,穷苦人家的一件上衣,常常要穿四个季节:冬天填入棉絮为棉袄;春秋两季抽去棉絮变为夹袄;到了夏天,将夹袄拆开,可以改缝为单衣。就这样,随着季节变化,一件衣服“改头换面”好几次。这样做虽然有些麻烦,但比沒有衣服穿强多了。遗憾的是,那时没有化纤布,全是棉布。棉布没有化纤布牢实,经不住一年四季穿在身上风吹日晒,容易出现破洞。这时,只好找来旧布,碎布,把洞补上,“缝缝补补又三年”就由此而来。三年后,衣服破得不能再补了,拆开,用来做尿布。那时没有计划生育,妇女生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尿布需求大。破衣服拆成碎布,还可以用来糊糨子,钉鞋底,做布鞋。
我穿着夹袄,没有像姐姐刚穿新衣时那样,到处炫耀,到处跑。我只是默默地爱护着自己的夹袄。屋后的树,我不爬。灌木丛,我不钻,就是怕夹袄被树枝挂住,弄出破洞。夹袄一旦打上补丁,就像好看的脸上贴上膏药,该有多难看啊。俗语: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有一次,我跟小伙伴在草堆间躲猫猫,一时兴奋,没注意有个草墩子夹着树条子,把我的夹袄袖子扯了个破洞,泪水顿时盈满了我的眼眶。
秋去冬来,有的人家因为孩子多,农活多,大人忙不过来,天已经很冷了,小孩还穿着破夹袄,早晨晚间,小孩冷得缩着脖子,抱着膀子,靠在土墙边直打战。我的妈妈,只要冷风起,气温降,她就会连夜在油灯下絮棉衣,第二天早上,我的夹袄就变为暖和的棉袄了。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随着人们生活的好转,夹袄也就自然而然淡出了人们的生活。现在,偶尔也有人穿“唐装”夹袄,当然,这与“孔乙己”“祥林嫂”,乃至我童年时穿的夹袄是大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