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6月24日
◎扎西次仁
中国史学界指出,羌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最古老的民族。羌,《说文·羊部》释:
“羌,西戎牧羊人也。从人,从羊,羊亦声。》
《后汉书·西羌传》说:“西羌之本,……姜姓之别也。”
据此,史学界认为羌为姜之一种。指出“实际上‘羌’和‘姜’本是一字:‘羌’从人,作为族之名;‘姜’从女,作羌人女子之姓。”根据远古传说和众多史料,史学界并进一步指出:中华民族的始祖炎帝为姜姓,在姜水流域建立了姜姓部落联盟。
《后汉书·西羌传》载:“羌无弋爰剑者,秦历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诸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爰剑教之田畜,遂见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剑为奴隶,故因名之。其后世世为豪。”许多史家解读这段史料,都确认爰剑是羌族的祖先。
《后汉书·西羌传》又载:“至爰剑曾孙忍时,秦献公初立,欲复穆公之迹,兵临渭首,灭狄獂戎。忍季父印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牦牛种,越嶲羌是也;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忍及弟午独留湟中,并多取妻妇,忍生九子为九种,午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对这段史料,众多史学家解读为:一部分向西迁徙成为藏族的祖先或成为藏族先民的一部分;大量羌人向西南迁徙发展演变为西南各少数民族。
仔细研究这两段史料,人们不难发现有许多疑问。
疑问1,爰剑为秦所拘时,不知爰剑为何族别,这里就存在很大的疑窦。汉史载,炎帝姜姓,为羌的祖先,而且炎帝早于黄帝。据范文澜先生《中国通史简编》估计,黄帝约生活于公元前2,700年左右。如此计算,黄帝至秦厉公约2,200年。汉族史书多说自炎、黄二帝越夏、商、周,羌族进入中原与汉族交往、通婚、混血共同创造华夏文明,至秦厉公凡2,000多年,历公竟不知后世论定为羌的爰剑为羌属 ,岂非咄咄怪事。究其根本,只能有两种解释,其一为汉史所称西羌历来只是个笼统的概念,泛指休养生息于西北及部分西南地区的民族,因而一旦出现一些稍疏远的民族,则难定义。其二为秦人发现的无弋爰剑可能就是陈崇凯先生在其《从藏族先民的两次迁徙看炎黄及藏羌之间的关系》一文中所指出的,“第二次东南行中被秦人俘获成为奴隶的藏人,因为‘羌人谓奴为无弋,’这与现代藏语音译均同。倘将这两种解释比较,后者的可能性较大。”藏族学者泽仁邓珠也指出:“羌人首领无弋爰剑是西北某古藏人部落首领布杰盈甲的音译转写”。我认为是有道理的。
疑问2,所谓劓女“被发覆面”,难道仅是羌系氏族的习俗吗?藏系氏族也有这样的习俗,劓女也可能是一支藏人母系氏族首领(如苏毗、东女国女首领),她们怪其神,推为豪,后世世为豪,在河、湟间建立了藏人母系氏族。
疑问3,河、湟间羌人由射猎前进到田畜,原始农业生产的出现,部落首领的产生,羌人习俗的由来等等,都归结为爰剑夫妻的功劳,因而被看成羌族的始祖,那么姜姓炎帝算什么?炎帝不是姜姓羌人和河、湟羌人的共主吗?炎帝时期的羌人与秦王朝时期的羌人又是什么关系?
疑问4,“忍及弟午独留湟中,并多取妻妇,忍生九子为九种,午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我国古老的甲骨卜辞,即甲骨文的记载表明,早在殷商时期,羌人在当时的历史舞台上,已经是十分活跃了。”“传说周人先妣名姜螈,是姜部落之女,因在野外踏了‘巨人足迹’,遂生一子,以为不祥,曾欲丢弃,其后乃名曰‘弃’。他‘好耕农,相地之宜谷者,稼樯焉 ’,甚至‘为尧农师,天下得其利’。封于有邰,号曰后稷,姓姬氏,即为周人祖先”。(《羌族史》 冉光荣 李绍明 周锡银)周羌联盟克商,最终使商王朝土崩瓦解。表明商周时期,羌已兴盛也。汉书说什么忍生九子为九种,午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显然是解释不通的。陈崇凯先生引述藏族学者丹珠昂本先生的观点说:“丹珠昂奔认为这种种类的出现恰恰是藏人第二次东南迁徙的结果,而这次涌入的数量比较大,可能是一个氏族一个氏族的整体迁徙。而汉文史籍则将这些西来的民族统统归于羌系列。”
疑问5,诸多汉族学者认为,羌兴盛于河、湟地区,但也有认为“羌人原居于藏北的羌塘地区(羌塘意为‘北方大高原’)。那时青藏高原还不甚高,湖泊甚多,水草丰盛,气候温暖,藏北地区的盐湖为古羌人所用,丰富的禽兽成为古羌人的食粮,他们驯养野牦牛、山羊和狼犬,从而使高原有了牦牛、山羊、犬等家畜。随着海拔升高,藏北迅速变得高寒、干燥。于是,古羌不得不离开藏北向它处迁徙,向东的散布到黄河中上游地区的河曲草原和察卡盐湖一带,更东进的一支,进入中原是为炎帝族。”(《论康区民族史中的几个问题》 任新建)这一观点暗合了“藏人先民两次向东南迁徙”的观点,只不过生活在羌塘草原的不是古羌人,而是古藏人。这点倒值得注意。
疑问6,根据《后汉书·西羌传》等汉文史籍记载,羌人兴盛于河、湟地区,因而许多汉族学者认为“从甘青地区众多的卡约、寺洼、上孙家寨、辛店、诺木洪等文化或类型来看,是不能排除和羌族有关的”。(《羌族史》 冉光荣 李绍明 周锡银)其理由就是,在甘青地区发现的彩陶瓶上的陶塑人像都是披发的发式。从殷周至秦汉,活动在甘青地区的羌人,恰恰正是披发的。(《甘肃出土的几件仰韶文化人像陶塑》 张明川,《文物》1979年11期)同时,出土的器物都是一种双耳罐为其显著特征,因而认定它们都是羌人文化。并以此为文化标杆,将在川西地区、藏东地区新石器时代以来发现、出土的文化遗址、墓葬都打上羌人文化的烙印。这似乎有点太武断了。正如丹珠昂本先生和陈崇凯先生指出的,藏人先民两次向东南迁徙,早在新石器时代早期就生活在甘青地区了。而且远古藏人也是游牧民族,他们也是披发,也是饲养牛、羊、马、狗等家畜的,其生产方式、生活习俗与被汉族史籍称为“羌”的部族是完全相同的,因而甘青地区部分被称为羌人文化的古文化遗址难道不会是藏人文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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