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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纳十三角碉行记

甘孜日报    2023年02月10日

◎杨全富

在金东村寨旁,是镇锅寨子,村寨里的藏房就随意的建在山林边。藏房旁,是一台台梯田,从山腰一直延伸到了山顶。在过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因为受高海拔的影响,因此,土地里只出产青稞、小麦、土豆等农作物。而玉米呢,这里也曾试种过。不过由于海拔高,还没有等到秋熟就被提早而来的积雪所覆盖,最终颗粒无收,只好放弃了这种念头。那时候,因为土地贫瘠,因此,人们也只好用勤劳来弥补先天的不足。为此,这里被人们戏称为“站着吃”的地方。后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改良了品种,实行科学种田,那些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农作物被引了进来,并在这里试种成功。如今,放眼望去,田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长势喜人。每一户藏房外,都建有大棚种植蔬菜。据当地人讲,如今的村寨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自家种的无公害蔬菜,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那条将村寨一分为二的山脊上,十几座藏房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藏房两旁的田地里,一片油绿,那里就是仲公藏寨的所在地,也是长纳十三角碉的所在地,我们的心就被变幻的色彩和和暖的微风扰乱。放眼望去,仲公村寨背靠思雅山,地势平缓。由于土地肥沃,因此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过着富足的生活,才有了“坐着吃”的说法。在仲公村寨后面还有两个小村寨,一为统林村寨,它是长纳村中海拔高度较低的一个村寨,所有的土地都集中在一片山坳里。由于能灌溉,因此有“睡着吃”的美誉。统林村寨的上方,接近山林的地方还有一个叫作洼依的村寨,传说这里曾是金东村寨人们的牛场。看着日头已是正午时分,因为还要赶回去,我们只好收拾起散乱的目光,向着远处的仲公藏寨走去。不出三五里山路,我们三人就一脚踏入了时间的裂隙,倏忽之间,就是几百年的落差。

仲公村寨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地坎旁,砌筑有一人高的石墙。为了防止山间的野猪等兽类进入田地里,石墙上还布满了铁丝网。在石墙边,有供人上行的独木梯,这是嘉绒藏族聚居区内普遍使用供人们上下的一种工具。爬上独木梯,翻过石墙,眼前的田地里,一条小径笔直地指向村寨里。

仲公寨子的宁静给人的感觉决然不像在时间之外,而是更趋于岁月的积攒,就像是一滴水或一个轻轻的脚步,都能在那些长满了野草的石块旁激起回响。顺着这一条小径我们向着村寨里走去。当走过这一条小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石墙与树木相间的建筑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魂牵梦绕的十三角碉,在它的外墙上,破败的石墙,丛生的杂草,可以看出岁月的沧桑和风雨的磨砺痕迹。它就像是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头,拄着拐杖,在岁月之中倔强地挺直着身躯。

我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十三角碉楼旁。十三角碉西北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边沿,有布满青苔的残垣断壁。虽然破败,然而还可以从中揣测其曾经的辉煌。十三角碉高约六米左右,墙面上布满了黑色的尘垢,还夹杂有黄色的苔藓,“城墙千万砖,块块有深情”的诗句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斯人已去,然而这些墙体还在用无声的语言诉说着久远的故事。十三角碉的每一面墙体转角处,业已开裂。一些植物的种子借助风力或老鼠、鸟雀的外力,落在了这些裂缝之中。于是,这些植物的种子在这里扎了根,茁壮成长。那些悬垂在墙面上的枝叶暂时将墙体的裂缝遮掩起来,然而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些石缝,而且在这些植物根茎外力的作用下,裂痕之势有愈演愈烈的样子。

在十三角碉四周,一条宽阔的小径环绕在它的四周。然而,也许是因为察觉到十三角碉石墙的危险,小径上几乎没有人涉足,因此小径两旁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在十三角碉东北面,小径与石墙之间,有一块斜插入地面的石块,布满了黑色的尘垢。石块的顶部,有环形的凹槽。当我们围着这一个石块仔细地辨认时,一位中年人走了过来。他告诉我们,这个石块为古时候人们拴马的马桩。当年,这样的马桩还有许多。在破四旧时被人为地破坏,只剩下这一个拴马桩保留至今。凹槽边沿十分的光滑,可以想象出当年这里商贾云集,热闹非凡。在十三角碉西北面的墙体上,由于碉楼楼顶的塌陷,雨水直接灌注到碉楼里,这一面石墙早已不堪水流的侵蚀,墙面明显地鼓凸。我想,如果不进行维修,这一角石墙或许撑不上几年就将垮塌。那时候,十三角碉也会与众多古建筑一样,最终成为一堆石块与泥土组成的废墟,只会存在于人们口中的传说罢了。

在村寨里,一位老人告诉笔者,长纳十三角碉与普革顶十三角碉为同一时期修建,因此,两座碉楼的修建方式、选址海拔高度几乎相近。那时候,从长纳到普革顶有一条小径,就横亘在山腰上。从这里过去,只需要翻越两座大山就可以到达普革顶,来回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因为有这一条连接两地的道路,因此,普革顶和长纳山人多有往来。当年,普革顶修建十三角碉的消息传到村寨里后,长纳村寨里一户富裕人家也不甘示弱,选址后动工修建。于是,丹巴境内才有了这两座代表嘉绒藏族先民智慧和砌墙技艺的十三角碉。

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我运足了目力向着远处的大山望去。在山崖上,一条小径紧贴着崖壁,蜿蜒曲折,就像是一条玉带,随意的缠绕在山间。看着眼前的这一条小径,忽然间,我仿佛看到了小径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几百年间,物是人非,然而那些小径、老屋、古树和古老的十三角碉向人们标明了时间的刻度,直到永远。

在回去的路上,我回头望去,仲公村寨里日头正盛。我运足目力辨析着十三角碉的位置,然而阳光灼灼,一片白色的世界,那里还能看到十三角碉的影子呢。我想,十三角碉就如陌上的流沙,掩埋一切,暴露一切,也雕刻一切,它像手段高明的魔术师一样,施展出不一样的身法,将岁月的流定格在了错乱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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