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

民谚有云：“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于我看来，家乡的布谷亦是如此。特别是到了麦熟时节，它们将乡音表现得淋漓尽致，饶有情趣。

小满时节，故园的麦子渐渐熟了，它们成熟的标志是黄！当南风拂过，沙沙作响，日照之下，麦浪涌金，香盈天地。天苍苍，野茫茫，天与地只剩下两种颜色，蔚蓝与金黄，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古老，又是那么的鲜活。

“快黄快熟，快黄快熟——”

宁静之中，只听见一串清脆的鸟啼，犹若从古老的皇历里一路飞来，引得人们不禁举目而望，心如鹿撞。只见一只小鸟儿，身材娇俏，一身麻栗，拍翅而来，娇俏玲珑，俨如一部精巧的报时钟。

哦，原来是布谷鸟！

一俟黄昏，总有几个老叟笑吟吟地走向麦地，于彩霞满天里，捊下一把麦粒，用双掌一搓，轻轻吹去麸皮，将晶莹如玉的麦胚丢入嘴里，嘎吱嘎吱而嚼，以验证麦子成熟程度。“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他们看云识天气，遵循流传千古的农谚，以定收割时辰。

“快抢快割，快抢快割——”

麦子熟透时分，布谷的啼唤，成了一种妙不可言的提示。抢收之前，不少人天不亮，买回了一大挂五花肉，以补充体力消耗，尔后，三三两两走向小溪边磨镰，霍霍之音，和着一声声鸟鸣，宛如一曲曼妙的田园交响乐。

抢收开始了。麦子，古老的麦子，养命的麦子，绾在手心，抱在心口，是那样的熨帖，那样的踏实，那样的馨香。露水，一粒一粒坠下；鸟鸣，一粒一粒坠下；汗水，一粒一粒坠下；所有一切，皆泊在丰收的大地，从清晨，到晌午，至黄昏。

根根麦芒，朝上竖起，扎在身上，疼痒不已。它们，仿佛刺儿一样钻入衣裳，在皮肤上逆行，简直防不胜防。好在，有了山泉似的鸟音相伴，一声声，抚慰人们的心灵，消除大家的疲惫；一声声，让麦收有了诗情，让丰收有了画意。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随着日头升高，地气蒸腾，露水慢慢干了，汗水开始流淌，腰儿变得疼了，手臂显得沉重。然而，当看见大团大团的云朵在天庭堆积，宛若一群不羁的野马在空中游荡，大家担心天气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快打快脱，快打快脱——”

待麦子割完，被人们一担担连夜挑回，这勤快的鸟儿又开始催促家家户户，该给麦子脱粒啦！

平整如镜的打麦场，又迎来了一次集体的狂欢。“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布谷叫，蜻蜓舞，牛儿拉着碌碡，一圈圈碾在麦浪，吱吱呀呀；乘风扬起的麦粒，宛如扇子一样在蔚蓝的天空打开，又沙沙落下，恰似洒下一阵阵金雨；再看一垛垛麦草，被高高堆起，俨如金色的城堡。

当第一箩面粉磨出来时，巧妇们用它们做成一笼笼暄乎乎的馒头、一叠叠金灿灿的油饼、一钵筋道的擀面，以慰劳开夜工的人们。皎洁的月光，璀璨的星光，炽烈的灯光，灿烂的笑容，汇聚成一条火树银花的河流，又恰似一幅喧腾的民俗画卷！

“快活快活，快活快活——”

然而，就在农人们庆祝丰收之际，这鸟儿唱着欢快的、洒脱的、嘹亮的曲子，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一般，头也不回地钻入了烟云深处。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它们的离去，恰若一首温婉的诗，宛如一幅多彩的画，仿佛一曲甜润的笛，更像一个蜜色的梦！这勤劳、娇俏、可爱的布谷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