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华

多民族的融合

郭建勋先生是少有的对鱼通人进行过深度调查的学者之一，对鱼通人的来历也提出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有人融入鱼通社会而成为鱼通人，也不断有人离开鱼通而成为其他身份的人。”并明确指出“不管他们是‘羌人’‘藏族’‘汉族’后代，他们都没有否认他们固有的‘顾羌’身份，他们并没有把自己与‘羌’‘藏’‘汉’完全等同起来。”我们认为，这对认识鱼通人的形成与发展都是十分重要的，如果看不到民族之间的相互融合，就等于否定了民族的发展变化。也正因此，我们认为鱼通人虽然是以贵川部落为主体发展而来的，但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又有大量的外地民族迁入到鱼通，成为鱼通的新居民，并最后融入到鱼通人之中，成为“贵羌”的一个组成部分。正如龚伯勋先生所说：“民族走廊上的鱼通，其族群经历变迁，多个部落、部族在这里逐渐融合。一些鱼通老人，一提起族源，总说他们是氐羌，其实不完全如此。历史上，鱼通与碉门（天全）有割不断的联系，沿着那条从碉门出枯木任场翻过马鞍山经岩州至鱼通的古道，一些‘外地人’来到了这里。鱼通人原无姓氏，后来有一些人才以高、杨为姓的，溯其源就是依天全高、杨二土司之姓而来。清朝乾隆皇帝两定金川，金川平定之后，下诏将所俘的当地各土司之民‘投出’，分别押送到绰斯甲、明正、木坪等十二家土司地方‘安插’管束。鱼通就是其‘安插’之地。那些‘投出番众’安插到这里后，要‘各有册档可稽’，为了造册立档，按汉地之规需有姓氏，这些‘安插’者因来自金川，就以‘金’为姓。所以今天鱼通姓金的人也不少。这里的土司姓‘甲’，其来历是鱼通曾是董卜韩胡（木坪土司）属地，鱼通土司就是以木坪土司甲木参家的‘甲’为姓的。”郭建勋在《互动与分区：川西鱼通人的信仰、仪式与象征的秩序》一书中，记录有多个他所采访到的口碑。其采访者有说是来自于内地的，有说是来自天全的，有说是来自金川的，有说是来自茂州的，也有说来自松潘的、九寨沟的、遂宁的、汉源的等等。

从外地迁入鱼通者，大致分为这样几种类型：一是历史上派驻鱼通镇守当地百姓和吐蕃的军士。如《元史》所记：1279年（至元十六年）“六月，碉门、鱼通及黎、雅诸处民户，不奉国法，议以兵戍其地。发新附军五百人、蒙古国军一百人、汉军四百人，往镇戍之。”二是联姻，即与周边地区联姻后迁入鱼通的。特别是当地土司、头人与其他地方的土司或头人联姻后，总是有一大批人作为“陪嫁”而迁入鱼通。据俄包的杨某讲，鱼通甲土司从金川某土司家娶一女做媳妇，金川女方家派了50个男女作为陪嫁，这些人来后被安置到了鱼通各地，成了鱼通人。三是为生活所迫而逃入鱼通的。我们在调查中就发现有因躲避战乱的，有因在老家生活十分困难而到鱼通谋求生路的，也有为躲避仇家报复或官府迫害而逃到鱼通的。这些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之人，最后都融入到“鱼通人”之中，使鱼通人的构成变得丰富多彩。

鱼通人历史沿革

元代，鱼通人有着一段辉煌的历史。在这段历史中，鱼通人向元帝国表现出极大的忠诚，而元帝国也给予了鱼通人高额的回报。

公元1253年（元宪宗），忽必烈南征云南大理，途经大渡河流域，“招谕西番诸族酋长，以其民入附”。在这个历史的转折点上，鱼通部落酋长同木雅色巫戎、岩州等部落大头人一样，对当时形势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智慧地选择了向忽必烈率领的蒙古国大军率先“迎降”。历史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因为他们的举动不仅为蒙古国军队南下云南扫除了障碍，而且对于其他部落归附元朝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这是元朝十分需要见到的结果。于是，元朝当即设置黎、雅、松、茂、碉门、鱼通、宁远等处宣抚司，令其为元帝国招谕、镇抚当地吐蕃部落。

鱼通人没有辜负元朝的期望，他们积极为元朝履行“招谕”“镇抚”当地吐蕃部落的职责。元朝建立初期，西南地区还存在着两大政治隐患，严重威胁着元帝国的政治稳定。一是已被推翻的宋朝残余势力犹存，这些势力虽然由明转暗，但其破坏性依然不可小视。二是康定以西的“西番诸族”大多尚未归附，也是影响元帝国政治稳定的一大隐患。这时的鱼通人积极履行“招谕”“镇抚”之职责，成为元朝维护西南地区稳定的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今天，我们在浩繁的《元史》中依然能看到一些零星的记载。如《元史·世祖（三）》记：1267年（至元四年）十月，“鱼通岩州等处达鲁花赤李福招谕西番诸族酋长，以其民入附，以阿奴版的哥为喝吾等得总管，并授玺书及金符。”再，《元史·世祖（四）》又记：1270年（至元七年）十二月“己酉，鱼通路知府高曳失获宋谍者，诏赏之。”可见当时的鱼通头人无论是在为元朝招谕“西番诸族”，还是抓捕宋朝间谍方面，都极其尽力。

鱼通人对元朝的忠诚得到了元朝的认可和奖赏。1260年，忽必烈即汗位后，在碉门（天全）置“天全六番招讨司”，授岩州大头人高宝锡招讨使职，司治天全。“六番”即碉门（天全）、鱼通、黎（汉源）、雅（雅安）、长河西（木雅）、宁远（原乾宁，今道孚八美）等六个番部之总称。鱼通为六番之一部，置“鱼通岩州等处达鲁花赤”，由天全“六番招讨司”管辖。随后又将“鱼通岩州等处达鲁花赤”升级为“鱼通路万户府”。

鱼通路万户府是以鱼通地区为对象设置的一个军事行政区，置达鲁花赤1员，万户1员，经历1同，知事1员。据任乃强先生考证，鱼通路万户府驻地在打箭炉（即康定）。鱼通路万户府的设置时间史无名载，但我们相信这一时间应在公元1267年以后，1270年以前。也就是说，在1267年（至元四年）十月“鱼通岩州等处达鲁花赤李福招谕西番诸族酋长，以其民入附”后不久，便得到了元朝的封赏。因为，在《元史·世祖（四）》中关于奖赏鱼通人抓捕“宋谍”的记载中，鱼通头人的职务已改称为“鱼通路知府”。而此时为至元七年十二月，即1270年。

我们注意到，除“鱼通路万户府”外，在《元史×百官（三）》还记有“碉门鱼通黎雅长河西宁远军民安抚使司”“碉门鱼通等处管军守镇万户府”“朵甘思哈答李唐鱼通等处钱粮总管府”等多个鱼通与多个地方地联名的军事、行政机构。碉门鱼通黎雅长河西宁远军民安抚使司，属吐蕃等路宣慰司都元帅府管辖，设置时间不详。1298年（元大德二年），改为吐蕃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治下，并吐蕃、碉门招讨司、安抚司为一，改称碉门鱼通黎雅长河西宁远军民宣抚使司（简称碉门鱼通宣抚司）。该土司为元代康区最大土司，秩正三品，置达鲁花赤、安抚使、同知、副使、佥事各1员。这是元载时在康巴境内设置的规格最高、势力最大的一个土司。碉门鱼通等处管军守镇万户府，属六番招讨司管辖，主要为管辖军镇，设置时间不详，设达鲁花赤1员,万户2员,经历、知事各1员,镇抚2员,千户8员,百户20员,弹压4员。朵甘思哈答李唐鱼通等处钱粮总管府，属朵甘思招讨使司管辖，设置时间不详。置达鲁花赤、总管、副总管各1员，负责掌管朵甘思 (今青海东南、四川甘孜、西藏昌都)、哈答（今四川乾宁北)、李唐 (今四川理瑭)、鱼通等处钱粮的机构。这些机构都不在鱼通，但其规格比鱼通更高，权力比鱼通更大，管理范围也比鱼通更广，而且每个机构名称都有鱼通联名，可见当时的鱼通在元朝国家军政体系中的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