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

小时候，从年头到年尾的节日，除了中秋节和春节外，我最盼望的还属端午节。端午节前后，西北乡的山野里呈现着一片片青翠欲滴的葱茏。那些挂在枝头迎风摇曳的桃李早已落进肚子，果子的清香萦绕唇齿，我逐渐失去觅食的原始动力。令我梦中流涎的是在端午节清晨必吃的猪牙草煮荷包蛋。

五六岁那年的端午节，天刚蒙蒙亮，我被鸡舍里传来的鸡鸣声喊醒。听着此起彼伏的鸡啼，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睡意残存的眼睛，趿拉着布鞋，急匆匆向村外的小菜园跑去。这是昨夜临睡前，母亲特意嘱咐我的，到小菜园的路上，采摘一些猪牙草，做猪牙草煮荷包蛋。

那个时间，村口处的小菜园，一畦畦的茼蒿抑或小白菜，挂满了晨露，迎着晨光闪烁着晶莹的绿色光芒。我没有停下脚步，沿着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搜寻着。我想搜寻长得粗壮且老成的猪牙草。用母亲的话说，这样的猪牙草煮出荷包蛋，味道才更好。

看到一株翠色夺目的猪牙草从地堰上爬到路边，我迫不及待地冲上去，试图将它拔起。孰料，因用力过猛，猪牙草吃不住劲儿，连同地堰上的石头一起被我拽到了路边。我结结实实地蹲坐在地上，摔得屁股根生疼。即便如此，我依旧满脸喜色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牢牢地抓着那棵猪牙草，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田间地头搜寻着。

当初升的太阳从西北乡的群山中散出霞光，染红天际，让夏日的清晨漾动着一股难抑的美。我一大清早的忙碌有了收获，手里塞满了又肥又壮的猪牙草。

我掐着猪牙草，一溜小跑着往家赶，刚拐进巷子，就与弥漫在巷中的炊烟味撞了个满怀。抬头四处探望，左邻右舍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正随风扶摇而上，我走得更加欢快，几乎是脚下生风，一路疾行着闯进了灶房。

母亲接过我手里的猪牙草，用清水简单清洗两遍，随手把它丢进了盛放着山泉水的铁锅里。我依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把拇指粗细的干柴塞进炉膛，遇火而燃木柴散发出浓浓的果木香味。我近似贪婪地嗅着这股浓浓的烟火味，眼睛却眼巴巴地盯着铁锅，等着水开。

水开了，袅娜的热气透过锅盖缝隙钻出来，散漫出猪牙草煮熟后的清香。母亲在我一刻不离的目光中，将鸡蛋凑到锅沿上磕了一下，然后两手轻轻一掰，晶莹透亮的鸡蛋清裹着黄灿灿的蛋黄，倏的一下，掉落进了铁锅中。那冒着黄绿色水泡的开水瞬间锁定入锅的鸡蛋，让它在变成黄绿色的猪牙草草丛中慢慢定型。一锅荷包蛋，很快就在炉火渐退的余温中被母亲端上了饭桌。那时候，能在端午节的早晨，吃上一顿猪牙草煮荷包蛋，是我感到幸福的美事。

现在，离开西北乡这么些年，很少有机会吃到猪牙草煮荷包蛋了。以前不明白西北乡的乡邻有这样的生活习俗的原因。直到前些日子，我带儿子在小区散步，他看到路边那棵长得粗粗壮壮的猪牙草，向我询问它的名字。我辨别一番后，触景生情，想起了西北乡的端午习俗。回到家，我忙不迭上网采查资料，才了解到：猪牙草又名扁蓄，味苦性寒，入膀胱经，是一味可以清热、利尿、杀虫的中药材。

蓦然间，我坐在电脑前失了神。西北乡这道辈辈相传的美食让我感到了震撼。它表面上貌似简单随意，实则是乡邻们就地取材，做着另一类养生。令人遗憾的是，随着食物种类的繁多，西北乡的年轻人没有人再吃猪牙草煮荷包蛋。而我却对它情有独钟，不仅仅是对西北乡儿时味道的怀念，还有对先人们发现药食同源原理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