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河

乡下的文娱活动极为稀缺，偶尔从村里路过一个耍猴戏的，也会成为全村最热闹的事。

耍猴戏的多数是外乡人，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兜，边走边敲打着清脆的马锣。只要听到马锣声响，家家户户都要跑到院坝里来张望。耍猴戏的也都是远乡的农民，在农闲时没有别的事做，便走村串巷挣点油盐钱。

年轻人脸皮薄，一般都不愿意出来做这个，如果遇上刁钻一点的人家，骂他说是出来讨口要饭的，那可能要把耍猴戏的气死。出来演出的都是中年人，经过的世道多了，遇事也能从容对待，即使遇到奚落，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

但是一般人家对这些外出的手艺人都挺客气的。马锣一响，最先跑出门的自然是小孩子，老道的当家人这事遇得多了，听到马锣过来了，如果家境不好，便躲在家里不出来。如果稍微好一点，便准备一两块零钱或者一大瓢白米，好打发给这些耍猴戏的。为了不吃闭门羹，只要到了主人家的房外，耍猴戏的也拿出一个脸壳罩在脸上，脸壳笑嘻嘻的，主人家看着高兴，即使受到了冷遇，别人也看不到自己的尴尬。

耍猴戏的来到院坝里，先自说自话，独自演唱，如果有主人出门，他便扬起手中的鞭子，对猴子叫道：“三娃，给主人家做个恭喜发财！再翻个跟斗！”猴子便恭恭敬敬地照做。看到猴子这么通人性，围观的人都喝彩起来。主人家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赏钱或者粮食。耍猴匠如果见主人家大方，拿的钱物较多，便要专门停下来在院坝里演出一场。

只要耍猴匠的马锣一敲，那憨态可掬的猴子便一摇一摆地从背兜里用嘴咬着一个一个的面具，然后装模作样地在人们面前招摇过市，引起一阵阵哄笑。耍猴匠背兜里的东西还真不少，那猴子一会拄个拐杖，戴个须发花白的脸壳，一会又穿上大红的小袄，打扮成风情万种的小媳妇出来了。为了让节目更加精彩，耍猴匠还向主人家要根长长的竹竿，自己紧紧地直撑在地上，吆喝一声，猴子便敏捷地爬上竹竿顶端，做出各种姿态，引得下面的观众啧啧称赞。猴子在马锣声中尽情表演，周围的村民们越聚越多，耍猴匠看准谁是有钱人，便不时对猴子吆喝一声：“三娃，给这位大哥做个恭喜发财！”“三娃，给这个姑姑翻个跟头，祝她明年生个双胞胎！”在观众的笑闹声中，男男女女便掏出零钱，放到猴子伸过来的盘子里。

盘子里的钱越多，耍猴匠就越高兴，于是把猴子吼得更勤了。猴子累了，便摘下脸壳扔在一边，呲牙咧嘴地直往人群外面跑。耍猴匠知道猴子想偷懒，于是大吼一声，紧紧拽住手中的绳子，照猴子那红屁股打几下，于是那猴子便又灰溜溜地表演起来。演出结束后，耍猴匠便向主人家要一两个红苕或者吃剩的饼干，那猴子便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

大人们看猴戏耍完了，各自回家忙活路了。小孩子们兴味未尽，便围着猴子玩乐。几个孩子远远地围着猴子，看它吃东西、捉虱子。胆子大的小孩还找来根木棍，远远地拨弄猴子，猴子一般是不理睬这些孩子们，实在惹火了，它便猛地冲过来，像要厮打这些小孩子。孩子们看到猴子冲过来了，都哇哇惊叫着跑开了。耍猴匠看到猴子后大吼一声，那猴子便又乖乖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如果时间晚了，主人家会留耍猴匠吃了午饭再走。耍猴匠也不客气，坐下来吃上一小碗，主人家一再劝说，耍猴匠才肯再添一碗。出门在外，一定要装得斯文，一定要勒紧裤腰带，如果放开肚皮三五碗吃个饱，那下回就没有哪个敢留他吃饭了。耍猴匠吃完饭后，再戴上脸壳，敲起马锣说上一阵祝福的话，再叫猴子翻几个跟头，然后说声道谢，便走上大路向下一家走去。孩子们都不愿意回家吃饭，于是又跟在猴子后面，又向下一家走去，直到耍猴匠要离开村子时，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如今，耍猴匠早已销声匿迹了，村里人大多到南方北方打工去了，肯定那些惯于偷懒的猴子们早已丢失了手艺，或者再也找不到技艺的传承者了。于是，猴戏便在人们的记忆中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