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河川

一、走进来马镇

“未明龙骨骏，幸得到神州。自有千金价，宁忘伯乐酬。 虽知殊款段，莫敢比骅骝。若遇追风便，当轩一举头。”在甘孜县走马节期间，我来到丹霞小镇走马镇观看走马有感，脱口吟出了这首唐代诗人陈凝的《马》。随行的朋友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说到：“记性真好，这样冷僻的诗也能记得。”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夸我，因为他接着就问我：“这首诗和甘孜县有关系吗？”

我长期在做田野调研工作，期间参阅了关于茶马古道、茶马互市的很多资料，也一直在关注茶马交易中的马文化，这是因为很多关注涉藏地区的学者研究的重心都是茶，诸如大路茶（官茶）、小路茶（走私茶）、打箭炉锅庄交易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学者对康巴的马是如何进行交易，中央政府马政如何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落地和实施进行解读和研究。我在甘孜州各乡村工作多年，搜集并积累了大量的田野调查原始资料，有机会与同行的朋友交流，希望他们能有新的收获。

“还没有天亮，一匹骨骼和龙一样轻盈的马，有幸来到神州。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宝物，看到它为伯乐付出的酬金都会忘记。虽然知道有很多骏马的品种，可却无法与这匹骏马相比。你看他在奔驰的时候，高昂着头如在风中踏云飞驰。”我一边走，一边向朋友诠释这首诗，好让他们在观看走马表演时有所参照和体会。

二、走马历史解读

大家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我便接着说：“甘孜县的走马历史，可追溯到明朝。当时是在主管马政事务的太仆寺指导下，有目的、有规模、有计划地开展调教、训练和选挑马匹的马政管理服务。甘孜县训练出来的走马就是专门提供给王公贵族、大将军用的，走马的特点是温驯、不颠、高雅。走马是有独特步法的马，一般乘马由静止到飞奔，会经过慢走、小颠、扬蹄、快跑等几个改变步法的过程。走马的训练很难，需要最好的骑手，用腰、腹、臀的力量，较着劲，长年累月把马调教成顺拐走路，让左右两侧分别同时举蹄落地，使人在骑行过程中马的重心只有左右地摇摆，避免了腾跃、浪颠，骑马的人会感觉非常轻松舒服。这是因为走马由静止到快跑，步法基本没有改变，只是步幅和步频产生变化，使得骑手的重心和身姿不需要有太大的变化。当这样调教出来的马被送到中原，正是诗中所指感觉。”

看着大家豁然的表情，我又讲起了红军长征经过甘孜县时，时任第30军政委的开国元勋李先念与甘孜县一位藏族同胞交换马匹的故事。一次外出，李先念碰到一位康巴汉子，他看见康巴汉子所骑的马是他南征北战中见过最好的马，于是他问换不换？康巴汉子见有人喜欢他这匹马，也非常开心，好像遇见了知音，便停下来与李先念交谈。都说喜欢马的人狂野、豪爽，天生敏锐，对人的行为活动有不一般的洞察力，且容易与人交朋结友。康巴汉子说:“看你也是懂马的汉子，我这匹马可以换，但你要用两匹换我这一匹，而且两匹都要岁数小的母马。”当时李先念的警卫员盛先传正好骑的是一匹母马，于是他指着警卫员骑的马说:“这一匹给你，然后再到我那里挑一匹母马可以吗？”康巴汉子见李先念如此耿直，马上就同意了。于是，他跟着他们到军部警卫班，任由康巴汉子挑了一匹。交换后，李先念骑上康巴汉子的马，来回跑了几圈后，高兴地说，果然是一匹非常好的马，跑起来很快，均匀平稳，也很听话。

三、解答茶马互市历史

同行的朋友听后感叹，原来有这样的源流，之后又纷纷提出疑问：“茶马互市不是一直都是以康定为中心的交易市场吗？”“马市的交易不是在笮都县（泸定）或说是冷边和沈边长官管辖地吗？”“许多史料记载不是认为马市交易市场在木雅（新都桥）吗？”“还有《华阳国志》说马市交易市场在旄牛县（汉源县）吗？”……

这些问题在雪山下的小镇提出，让小镇忽然增加了些许神秘，远处的卓达拉山云雾盘绕，缥缈中，随着阳光升起光影的变化飞渡流泻，仿佛还流溢着袅袅的颤音。随着云雾消散，最终卓达拉雪山露出了美丽的山峰，好似一排玉柱立地擎天，并肩耸立在雅砻江西边。山脉气势磅礴，洋溢着一种雄奇、壮丽的美，宛若一条矫健的玉龙，从碧空蜿蜒而来，腾跃于锦绣大地之上。而倒映在小镇小湖的景色美轮美奂，使得整个小镇构图的层次一下展开出来，虽是精心打造的人工景点，但人为和大自然的结合却像是上天相映成趣工写交融，自出机杼的意境描绘。

远处的村庄，马儿已经悠闲地走出了农户家门，前来观看精彩走马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期待着最美丽的那场遇见，等待一曲最美生命之歌的展现，在青春岁月的烟火里点燃激情。如画的风景里，大家又开始了刚才的话题，这也成为了走马表演前的讲解。“甘孜县走马是见证茶马古道变化如活化石般的见证。最早康巴是归甘肃等处行中书省管辖（后更名为陕西右布政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不属于四川管辖。青海和四川涉藏地区与汉地交界区域称‘多康’，《明太祖实录》载，洪武四年十月十六日‘置朵甘（康）卫指挥使司’（相当于省），治地甘孜县。在多康设立了的孛里（白利）加千户所，与另一个是康东的长河西千户所共同管辖康巴区域。”我把所知道的历史厘清了一下，开始详细解说：“茶马古道的路线变化随着时间记忆痕迹的逐渐淡化，在脑海中更多的是清以后的路线。早在唐代吐蕃要求与唐划界互市，提出交马于赤岭（今青海湖东岸日月山），互市于甘松岭（今四川松潘县）。唐允许交马、互市均在赤岭。这条线有人称为唐蕃古道，线路是从今阿坝州到色达过炉霍到甘孜县或色达直接到甘孜，也就是传统入藏道路国道317线。另一条是从玉树到石渠进入甘孜州。第三条是从成都——临邛（邛崃）——雅安——严道（荥经）——翻过大相岭至旄牛县（汉源）渡过大渡河到达磨西和木雅地区，这是传统入藏道路的国道318线。这条线到明朝有了变化，开辟了自碉门（天全）经昂州（岩州，今泸定岚安镇）逾大渡河至长河西（康定）的‘碉门路’茶道，并于岩州（岚安）设卫，驻军以保护茶道畅通。后来岚安随着‘西炉之役’的胜利，泸定铁索桥建成变成偏僻之地，康定彻底成为了茶马重镇。得益于中央政府马政政策，在国道317和318线传统入藏道路的茶马古道上，马交易主要市场便在当地传统文化习俗中诞生，一个产生于理塘县，另一个就产生于甘孜县（含石渠县）。

马的交易是通过赛马和表演来选择和竞标的，选好的马会通过马政管理部门由军队统一安排。至今理塘的八一赛马会，甘孜县的走马表演等都是马政传统选马规定活动传承下来的，逐渐成为了广大农牧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