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已是一帧帧沉默的影像:温暖的笑容,笔挺的腰板,伟岸的身躯。
2013年12月16日上午,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从四川甘孜州州府康定县出发,前往新龙县。沿途有认得这车的老乡,远远地在后面挥手。他们知道,州委常委、宣传部长毕部长又下乡了。但是这一次,毕世祥没能走完这条跑过无数次的山路。在翻越海拔4412米的高尔寺山时,车辆在冰雪路上侧翻坠崖,毕世祥不幸殉职,年仅53岁。
这个来自高原的康巴汉子,还没来得及兑现对家人的诺言,就长眠在大渡河畔,长眠在这片他深爱的故土。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带不走人们无尽的思念。
他有草原般的大爱情怀,心里装着百姓,系着民生
“冰冷,很不习惯。”这是毕世祥生前发给妻子的最后一条短信,时间是2013年12月15日下午5时16分。这一天,妻子在外地出差,毕世祥从成都赶回康定已是傍晚。按照计划,次日他要去400多公里外的新龙县开展群众工作。
然而,短短十几个小时后,这对相伴近30年的夫妻却阴阳相隔。
“如果我能拦住他,晚点出发,也许就不会这样。”提起那场车祸,毕世祥身边的工作人员旷伟泪水潸潸。那几天康定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气温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道路结冰。旷伟劝他说,等太阳出来,雪化了再走吧。但毕世祥还是坚持早上7点就出发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藏族娃,毕世祥怎会不知,冬季高原大雪封山,道路会有多艰险。但要忙的事太多,他说:“时间不够用啊!”
忙,是毕世祥参加工作31年来的常态。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在甘孜州直属团委、康定县、甘孜州旅游局、州委宣传部等部门担任领导职务。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工作节奏像陀螺一样越转越快。
石渠县的学生,记住了这个告诉他们“最好的虫草在课堂”的高个叔叔;康定县的群众记住了这个衣着朴素,拉着他们嘘寒问暖的干部;道孚县的森警官兵们记住了这个在火灾扑救现场身先士卒的领导……
“他没有官架子,是能和群众交朋友,坐一条板凳的好干部。”白玉县委书记康光友说,每次到当地看望群众,毕部长都自掏腰包,给困难户买米买油买被子。
在毕世祥的帮助下,白玉县沙马乡德托村残疾人加劣住上了新房,生活有了改善;在毕世祥的协调下,位于高海拔偏远山区的白玉县山岩乡,争取到资金修建起一座蔬菜大棚,全乡人吃上了新鲜蔬菜;在儿童福利院的孤儿仁真翁姆,被他认作女儿,感受到父爱的温暖。
在群众心中,毕世祥如一缕阳光、一阵春风。他来了,就会留下温暖。许多他帮助过的人,依然保存着他的手机号码。他满怀温情的话语,依然在人们心底回响:
“你把群众当亲人,会忍心看他们受苦么?”
“别把我当领导,我们是一家人。”
这就是毕世祥。他把群众当做家人,群众的冷暖,他都放在心上。
他马不停蹄用脚步丈量甘孜每寸土地,把生命献给了故乡
毕世祥走了,在他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张没有完成的甘孜州地图,上面用红旗标注着群众文艺演出已覆盖的乡镇。他盼望着红旗插满全州2785个行政村的那一天,永远也等不到了。他牵挂的白玉县先锋村水泥路修通了,山岩乡的蔬菜大棚建好了,加劣的儿子重返课堂了,但他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毕世祥常把“工作要踩稳‘地平线’、接地气,才能有灵气”挂在嘴边。而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1997年,毕世祥被任命为甘孜州旅游局局长时,州内尚无一处开放营业的景区。为编制全州旅游发展规划,他常骑马到高山深谷实地调研。于是有了个绰号,“马背上的局长”。
“甘孜美景多在高寒边远处,交通条件落后,主要代步工具是马。有些地方连马也走不了,只能徒步。”甘孜州旅游局副局长王秋蓉说,“人困马乏,只能拽住马尾巴,一步一步向前。全州的山山水水,他几乎都走遍了。”
就这样,从最初七八个人、23把折叠椅、两部老式电话,到甘孜州旅游业与国际接轨,国际游客位列四川第二。在担任旅游局长的11年时间里,毕世祥为甘孜全域旅游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常年奔走在基层的毕世祥,马不停蹄用脚步丈量着甘孜州的每一寸土地。在同事张建国的工作日记里,记录了毕世祥担任甘孜州副州长4年来的工作状态。他平均每年行程8万公里,一年200天以上时间在农牧区基层,深入全州325个乡镇实地调研。
石渠县是四川海拔最高、最偏远的县,被称为“生命禁区”,也是毕世祥任副州长期间去过次数最多的一个县。2010年,因玉树地震,他先后17次奔赴海拔4300余米的石渠县,在灾后重建的日子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当地很少干部知道,这个忘我工作的领导有严重的高原反应,每晚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此前,毕世祥曾出过车祸,落下了后遗症。每当天气变化或到高海拔地区,他就会头痛难忍。
这个立志“将自己的爱和所学专长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党和人民”的康巴汉子,不仅将爱洒向雪域高原,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有雪山般的高洁品质,挺直的腰板从未弯过
毕世祥走了,留给家人、亲友的是无尽的哀思和未竟的承诺。
“他这个人啊,天天忙工作,过年也很少在家。”翻看为数不多的几张全家福照片,毕世祥的妻子许惠明恍若隔世。那个陪她在厨房做饭、饭后手挽手一起散步的丈夫,仿佛从未离开,只是“这一次,他出了趟长差”。
在毕世祥有限的生命里,留给家人的时间太少太少。岳母去世、父亲病危,他不在身边;母亲、妻子的手术他都没能陪护。妹妹毕玉有时会埋怨哥哥太不顾家。80岁的老母亲却说:“你哥哥工作忙,我们要多理解他。”
毕世祥出生于甘孜州丹巴县一个普通干部家庭,家中兄妹二人,他是长子。他的母亲和妹妹,至今仍生活在老家一套50平方米的旧屋。
得知儿子去世的噩耗,老人浑身抽搐,泪流满面:“世祥不该走啊!他该活着为人民做更多的事。我老了,没用了,我愿用我的命换世祥的命!”
正是这种宽厚的母爱、淳朴的家风,塑造了毕世祥厚德为人、清廉为官的品格。他的衣服,数得过来的几件。在吃上,他更不讲究,“吃饱就行”。下乡就吃政府食堂或路边小店。对自己很“抠”的毕世祥对群众却很大方,下乡时,掏出几百元塞给牧民是常事。
毕世祥同学刘承瑜说:“他对外人好得很,竭尽全力去帮助他们,但家里没有一个人因为他是领导受到照顾。”毕世祥的独子毕达大学毕业后,想让家里帮他找工作,他一口回绝说:“自己的路自己走,靠自己才算是真本事。”
毕世祥脾气直。身边的同事说,只要是违反原则的事,即便是在州常委会上,他都会拍桌子反对;不管是谁,他都会当面拒绝。工作30多年来,他挺直的腰板从未弯过。妻子曾劝他,周围的人都被你得罪光了,等退休了连陪你晒太阳的人都没有。
在送别丈夫的那天,许惠明发现自己错了。自发赶来与丈夫告别的群众挤满了山坡。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握着她的手低声啜泣。远在百里外的一些村民,点起酥油灯、念“六字真经”,愿毕世祥来生不再忙碌。
高原之子,又回到了雪山的怀抱。他的足迹,他的生命,早已融入甘孜的山山水水,永远留在了藏区群众的心里。(新华社记者 吴晓颖 党文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