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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野

甘孜日报    2021年12月20日

   ◎路来森

   冬野,在北方,一派荒凉。

   大片的土地,光秃着,裸露着,板结的土块,生硬地面对着苍穹,地面上,只有一些枯草,和落漏的庄稼秸秆儿。秸秆上附着的残叶,在寒风中瑟瑟地抖着,发出尖锐的鸣响。风起处,飞蓬旋转,滚动,带着一份仓皇的意味。地面上,蛛网断残的丝线,在阳光下,发着微弱的光,丝丝缕缕,像寂寞的无人弹拨的琴弦。

   田头,有几块石头,坐上去,生硬,冰凉,入骨的寒。

   没有虫鸣,但生命的迹象,依然存在。

   偶或,一大群麻雀,骤然降落地面,在地面上,寻寻觅觅,远望,似一粒粒逗点,近之,则麻雀啄食处,草屑飞溅,微尘浮漾。有人走近,或者受到外部事物的惊扰,麻雀们就会哗然飞起,像一片云,逸出人的视野。一只田鼠,爬出了它黑暗的洞穴,在田地上逡巡,鼻息嗅嗅,脚步飘零,小耳朵,不时竖起,豆样的小眼睛,窥视四方,做出一副随时逃跑的样子。是的,必得随时逃跑,否则,它就有可能丧身于鹰爪下;若然在晚间,它也许就会成为一只猫头鹰的果腹之物。

   野兔,总是有的。在乡间,野兔是田地荒凉的动物标志,田地越荒凉,野兔就会越多。但在田地里,你能看到的野兔,总是处在奔跑状态的,像一溜烟,一溜灰黄色的烟……跑远了,也许就会停下来,回回头,或者,与你对视一阵。野兔,其实是极其聪明的,它知道,它已脱离了危险。

   野鸡,在田地里刨食,刨食那些落漏的粮食,浅土里的块根,或者泥土中冬眠的虫类。野鸡刨食的时候,会不断昂起头,四处观望,不是在看风景,而是保持一种警惕状态。一旦有人走近,野鸡就会霍然飞起。野鸡飞不高,总是贴着地面,飞一阵就落下了。母野鸡。是黑褐色(或者黎灰色)的,毫无美感可言;公野鸡则不同,毛色蓝绿相间,有金属光泽,极其鲜艳,飞起来,如一片彩云,一片贴近地面的彩云, 美丽极了,也动感极了。

   这就给冬日的荒凉,平添一份色彩的生动,顿生一份蓦然的惊艳。

   北方的树,大概除却松树、冬青外,很少有四季常青的,所以,冬日,北方的山,也荒凉,也干枯。

   木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的树枝。一根根,一条条,纵横交错,或者直刺天空。纵横交错的,把时间和空间,画成一个个网格;直刺天空的,使天空愈加远离,愈加高远。站立山顶,举首望天:天,生硬如岩石,冷却成结实的一块。山上,依然布满荒草,荒草疏疏,干枯如铁丝,风过处,唰唰生响,那响声也生硬,感觉冬寒,在每一株草的草尖上肆虐,跳着僵尸的舞蹈。山石崚嶒,石凉,石硬,石生寒。石,是山之骨,枯草、秃枝的冬山上,作为骨的石,就越加瘦硬,越加彰显出一份荒寒之象。

   不过,我还是喜欢攀爬这样的荒山,还是喜欢登临如此荒寒的山之巅。它荒寒了,但它疏旷了;它瘦枯了,但登高而望,它更给人一种天高地远的辽阔感,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豁达感。

   走近一条河流,水浅了,河瘦了。

   河岸,荒草堆积,岸边的柳树、杨树,俱已凋零。落叶掉尽流水中,生成一块块腐朽的斑痕。一些麦穗鱼,在斑痕的缝隙间游逸,每一条游弋的鱼,都是水中绽放的一朵花儿。深水处,依然有一些水草绿着,绿的水草,是河的生机。河流拐角处,是一块块的荷塘,残荷满塘,暗黑的梗叶,凌乱一地,有一种破碎之美,一种支离之美,一种枯残之美。但我们知道,它却隐藏着一种生命的密码:否极泰来,枯极新生。

   冬野荒凉,但生机,也就隐藏于荒凉之中——冬去春来,田头的那株桃花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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