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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雪山、开盲盒 在九龙县摸清生物多样性“家底”

甘孜日报    2024年08月06日

张远彬仔细观察植物。 李强 摄

陈妍君安放红外相机。 李强 摄

队员们偶然发现的黑短脚鹎。 李强 摄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宁宁

日前,川观科考队又出发了!打开地图,从成都到甘孜藏族自治州九龙县近500公里,约9小时的车程,足以道出路途不易:汽车飞驰在雅叶高速上,进入甘孜境内后,海拔渐高,车速减缓。路旁,连绵的草地上,点缀着正在吃草的黑黑的牦牛;远处的高山,山体为青色,顶部覆盖白雪,仿佛撒着白色糖霜的抹茶面包。盘山而上,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垭口时,山风在窗外呼啸,车内“缺氧”的氛围让人昏昏欲睡。

“糟糕,前面有塌方!”司机警觉起来。连日的雨水冲刷着路旁的松散山体,滑坡频发,前方不少车辆见状掉头返回。此时,雨也越下越大,再次出现山体滑坡的风险不小。“走还是等?”大家心里开始打鼓。“都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岂能返回?”很快,车内三人达成共识,悬着心等待道路疏通。

终于,路通了!将近一天的赶路后,记者一行抵达九龙县,与提前两天到达的科考队会合。在这里,一场关于生物多样性的调研正在开展。

大扫网 首次对区域物种全面摸底

“主要是对九龙县的生物多样性进行全面摸底,看看该区域内的野生动植物分布如何,有没有受到什么威胁。”谈及此行目的,带队人、中国科学院水利部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副研究员张远彬说。

翻阅历史文献,记录显示该区域有一些比较特别的物种。“由于交通不便,几十年来少有研究者前来,目前并不清楚这些物种的分布以及生存状况,因此有必要进行一次摸底调研。”张远彬强调,这是首次对该区域进行全面摸底。

摸底意味着大扫网,面积颇广,工作量大。然而,科考队加上两位司机总共才7人,还分为3组对昆虫、植物、动物展开调研。“能否完成?”记者持怀疑态度。

“因为该区域的历史数据比较欠缺,我们首先使用样线法。”看出了记者的疑惑,张远彬解释:也就是把该区域划为87个公里网格,通过踏查把网格都跑上一遍,初步看看物种分布以及繁殖情况如何,为下一步有针对性的详细调查做好铺垫。

“和一般使用的方法有何不同?”记者追问。

张远彬说,摸底性调研不同于一般的专项性调查,后者目标较为确定,方法也比较固定,但摸底性调研会用到踏查、访谈、网捕、灯诱等多种方法,目的是绘就一张较为全面的生态图谱。

当下,成都进入了30度的夏天,这里却只有几度。

“这里与外面温差大,相当于还是春天?”记者又问了起来。“我们不说春夏秋冬。”谈到时间,张远彬立马纠正记者,“而说生长期,当前植物处于生长初期。正是在这个时间点,花儿开了,昆虫复苏了,动物也活跃了。”

这里的万物复苏似乎比外面来得更晚一些。“好比开盲盒,正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处处都是惊喜。”路上,队员们迫不及待地向记者展示起昨天的收获,如数家珍地从手机里翻阅起二三十种生物的照片。

开盲盒 巧遇大白杜鹃

记者跟上科考队步伐的当天,第一个重点任务就是安放红外相机,目的是获取大中型兽类的监测数据,这是生物多样性的重要组成部分。

早上8点多,汽车停在了扎日村一座小山脚下。说是小山,海拔也有2000多米。跳下汽车,队员们分头行动。“你跟我们去安红外摄像机吧。”队里唯一的女生,四川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科研助理陈妍君脚蹬军用黄胶鞋,手拿镰刀走在前面。

下过雨的山坡很滑,原本没有路,全靠队员们在前面挥舞镰刀开路。爬了10多分钟,陈妍君带头停了下来。“就在这儿了。”她回头指向路面,示意记者仔细看,“这棵树下面的叶子覆盖得很均匀,动物走过去后就形成了一条道路。前面还有一块岩石,动物很有可能来这里避雨。因此这是动物的必经之路,红外相机就要放在这儿。”

蹲下来,陈妍君把红外相机绑在树干靠下的位置。往镜头朝向看去,5米开外,另一位队员正半蹲着对着相机。“我们半蹲下来的高度和动物差不多高,这个视线拍过去就能覆盖整个区域了。”陈妍君调整好相机位置后,打开开关,掏出手机,拍下具体的安装位置。

“守株待兔”就此展开。“相机一般放半年到一年,能自动记录下动物过路的痕迹,我们每个月来收集一次数据。”陈妍君估计,现场可能有野猪、猕猴等动物出没,“但更多的是未知。”

一般来说,一公里内不会放超过两个相机,此次调研中要放上40到50个。任务量不小。

回到山脚,张远彬正在打开植物“盲盒”。“这里海拔差别大,杜鹃的种类特别多,这是以前没有记录到的。”张远彬直呼“惊喜”,边用手机拍下形态,边口述特征让一旁的助手记录。

只见这株大白杜鹃正在盛花期,大大的雌蕊十分突出,周围围着一圈较小的雄蕊。摸摸叶片,两面光滑,花骨朵呈粉色,“等到全部开了,就是白色的。”张远彬说。

大丰收 记录珍贵物种

花椒、领春木、野樱桃……“盲盒”越开越丰富,但队员们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汽车沿山而下,海拔降到1800米左右,在乌拉溪镇河坝村停住。“按理说,海拔越低,生物多样性越丰富。”带着期待,队员们又下车、上山。

为了采集蝴蝶做标本,四川省农业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王磊带上了捕虫网,行走时发现了正在交配的短角外斑腿蝗、农业害虫东亚飞蝗、柑橘凤蝶等昆虫。

“蝴蝶喜欢在有点水的地方出没。”王磊看到蝴蝶有些兴奋,挥舞起网,“网口要大、网要深,挥舞后再一甩,把蝴蝶套进去。”网住蝴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硫酸纸做的三角袋,将蝴蝶装进去,“硫酸纸光滑且吸水,主要是为了防止翅膀上的鳞粉掉落,还可以保持干燥。”

“哇!”路边,队员们突然遇见很难见到的枯叶蛱蝶,一拥而上,却又小心翼翼。只见它形似枯叶一片,轻微抖动翅膀,不细看和枯叶并无两样。“我们运气太好了,一般很难见到。”队员们一边拍照,一边把它装到三角袋里。

一抬头,惊喜连连——一株自然分布于金沙江及支流雅砻江、安宁河等干热河谷地带的栌菊木出现了。这是菊科中很少见的木本植物,“也就是能长成树的菊花。”张远彬说。

朝前走几步,更大“盲盒”揭开——高高的树枝上,一对黑短脚鹎正在觅虫育雏(哺育)。“嘘!”队员们互相提醒,害怕惊动了它们。只见它们红嘴巴、白脑壳、黑身子,好看的是雄鸟,不好看的是雌鸟,“来,摆个正脸呗。”队员们兴奋地拿出手机拍起来。

一路上,队员们收获颇丰:外来物种金合欢、桑科植物柘、叶子可以用来防虫的黄荆条、“九死还魂草”卷柏、华山松、杜仲、眼蝶……“所见之物都很珍贵。”王磊说。

如此反复,一天下来,队员们要跑上七八个点位。山里的天气变化莫测,时而太阳高照,时而倾盆大雨。“衣服成为晴雨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还有一股酸臭味。”陈妍君轻松地打趣,却道出了调研不易。

到了晚上,工作并没结束。“拍叶片、压标本,整理数据,带回去后再做进一步处理。”张远彬说,一般要干到凌晨一两点,睡一觉,一大早又出发。

怕不怕? 专业和经验是最大的底气

时间来到科考第二天,队员们抵达雅砻江边。

从地图上看,目的地与大本营直线距离才18公里,但实际路程100多公里,要用三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几乎全是盘山路,翻越了两座雪山垭口,从海拔2000多米上升到4000多米又下降到1900多米。”如此大的落差,队员坦言不轻松。

除了路途劳累,不怕遇到危险吗?不怕在没有信号的森林里迷路吗?不怕高海拔爬山体力不支吗?面对记者的好奇,队员们显得很平静。

专业和经验是开展野外工作最大的底气。“不会迷路,除了必要的装备,我们还有自己的地图。”张远彬从事山地森林生态学研究已有20多年了。他敲敲脑袋,示意地图都在脑子里了,“看到的植物,植物上栖息的昆虫,就是地图的标记。”

常年在野外捕捉动物的痕迹,陈妍君清秀的脸庞被晒得黑黑的。“不害怕遇到野生动物,因为人类在自然界里也是一个让其他动物‘闻风丧胆’的大型动物,况且我们事先都准备好了预案。”她的回答简洁又爽朗。

那怕什么?“怕车抛锚,没有信号”“怕同行人出现高反症状”“怕没有收获”……

“你们来时路上远远看到的雪山,我们就爬到了山脚下,那里是无人区,没信号,很危险。”但队员们说,不深入“虎穴”,就不会发现蘑菇般大小的金针菇,看不到海拔3600米雪地里的小熊猫,拍不到海拔4000米左右的杜鹃花……

在他们看来,如果只把调研当成一份工作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极致的热爱才能驱动自己继续前行。

“一些昆虫有着很强的环境指示作用,只有某些环境很好的地方才有,如毛翅目、襀翅目、蜉蝣目昆虫特别适合作为水质监测与评价的对象。”王磊说,昆虫研究很分散,在大的层面上需要项目、政策来支持。“就自己来说,希望尽量把四川的昆虫种类搞清楚,提供一些应对农林害虫的思路,对生产做出点贡献。”

在张远彬看来,“保护生物多样性是要保护整个生态系统的全体‘成员’,这样才能保护我们可利用资源的多样性,从而保证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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