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5月28日
◎嘎子
咕咚鸟的肉很难吃,有股沤馊了的酸味,所以人们了不屑去捉它。秋天快到的时候,它便猖狂地在麦丛中走来走去,吃麦穗也吃蝗虫。
甲嘎不知是在给我鼓劲,还是在说一句谚语,“咕咚鸟唱歌的时候,便是幸运人采得吉祥果的时候。”
学校的那条长毛狗守在门前,黑暗中双眼很亮很凶。我停住脚,看着一动不动的狗。甲嘎在地上拾了块石头,那狗呜地一声,逃进了狗窝。甲嘎迅速冲上去关上了狗窝的门,把铁门扣扣上,插了根结实的木棒。狗在窝内急得又撞又跳,甲嘎乐得哈哈大笑,朝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好像那是他的家。
我与他进了校门。
前院里很静,没有人。后院有灯光,我们朝后院走去。刚走几步,一串柔美的琴声流淌了过来。好像我们的脚踩开了什么开关,琴声就响了。我俩都被这突然响起的琴声吓了一跳,脚步放慢了,生怕再碰上什么东西,让更奇怪的声音响起来。
甲嘎说:“是达瓦拉姆拉的曲子?”
我说:“是。”
这曲子我听过,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那张曲谱上的,好像是写雪山上的冰雪融化,点点滴熵的水珠聚成淙淙小溪。小溪流成了小河,小河又汇成了大河,湍急地撞击着山崖,奔涌出山去。无数大川流进了大江,江面宽阔,罩着蒙蒙胧胧的水雾。最后,流进了汹涌澎湃的大海。曲子不长,却有史诗的魅力。达瓦拉姆常说,一拉这曲子,就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像一棵幼草似的在阳光下生长,向高处伸去,长成了一棵粗壮的能抵挡风雨的大树。特别是最后,她还激动得想哭,她听出了父亲在乐曲中给予她的圣人般的教诲。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样面对生活的严酷。拉完后,她都要问我:“拉得怎么样?”
我只告诉她,这曲子很好听,像在收音机听见的那些曲子一样。
她说:“我没收音机里拉得那么好。”从她的脸上,我还是看出了她对我回答的失望。
我和甲嘎朝达瓦拉姆亮着灯光的小屋走去。
琴声轻柔地飘荡着流淌着,像在焦急地等待什么。甲嘎拉了我一下,叫我不要那么急地进屋去。他扯了扯我的耳朵,叫我仔细地听。我听见了遥远处很像布谷鸟的声音低低地响着,越来越近。那是竹笛的声音。我想起达瓦拉姆说过,嘉措老师竹笛吹得很棒,心里便冒出了股酸味。
竹笛描画出的布谷鸟飞到了河边,羽翅弄着淙淙的河水,声音也更柔更亮。
猛地一个高调,是鹰的翅膀划破了轰轰隆隆滚来的乌云,在雷声与闪电中抗争着。河水喧哗,不时发出愤怒地吼叫,把巨大的山石推下山去。鹰翅击着水,在雾中穿进穿出,发出胜利的鸣叫……
甲嘎说笛子与提琴能合奏得这么好,他是第一次听见。我眼内有了酸涩味,说:“吹笛的肯定上那个叫嘉措的男人。”甲嘎没开腔,看得出他很赞赏这个男人。
……江水冲破了幽深的峡谷,淌进了宽阔平坦的原野。没有浪花,没有风雨,阳光在江面细细地描画着色彩斑斓的线条。江水平静,像躺在恋人的臂弯中。笛声抒情了。此时,笛声就是笛声,同平静的江水拥抱在一起的笛声,合着江水的呼吸起伏,像一张细软的绸布在微风中飘动。柔美的声音,使整个世界都变得纯净,没有邪恶和暴力,没有欺骗和流血。有的只是爱,只是善良的心灵。
甲嘎说:“看来,今天你输定了。”
我说:“我不会吹笛子。可不一定会输。”
甲嘎拍拍我的背,意味深长地说:“过了今天,你肯定会变个人的。”
我与他同时走进了门。屋内早有三四个人坐在那里听他们合奏曲子了。达瓦拉姆看见了我们,很高兴地让我们坐。嘉措伸出了手握握甲嘎,又握握我。他的手很热很厚,那是非常有力的手。不过,我想我会打败他的。
过瓦拉姆说,她和嘉措格再奏一遍那曲子给我们听,让我们欣赏一下,笛子与提琴的合奏是多么的美妙。甲嘎说,我们已听过了,是很好听。他又看看嘉措,用很快的藏语和他说着什么。嘉措明白了,看看我,又把手朝我伸来。我没同他握,脸朝向屋角。那个教藏文的老喇嘛盘腿坐在那里,数着手中捏得油亮的佛珠,用很亮的眼睛冷冷地看我,脸是阴沉的。
甲嘎低声对我说:“等一会儿,你一人悄悄去前院,别让达瓦知道。”
我借口上厕所,悄悄去了前院。不久,甲嘎和嘉措也不了。甲嘎说:“现在是你们两人的事了,我最好走开点。”他朝我笑笑,说:“如果你们两人想来一段提琴与笛子合奏,我坐那边也能欣赏。”
我同嘉措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的被白酒烧昏了的脑袋,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比我粗壮的嘉措,心里虚了一半。我还是暗暗打气,我可能会输掉达瓦拉姆,我绝不要输掉做一个男人的资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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