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6月19日
◎刘学正
纵观源远流长的中华饮食文化,其中不乏饕餮客和美食家的身影。前者满足口腹之欲后,了无踪迹,而后者则赋予许多名肴小吃以持久生命力和文化外延。有趣的是,美食家多为文人,且不说苏轼、张岱、袁枚,单就现当代而言,也有周作人、林语堂、汪曾祺等,热衷将味觉与文字巧妙调和。近读鲁迅文学奖得主王干的散文集《人间食单》,感慨又发现了一位“化俗为雅,言淡情深”的文人美食家,藏于其书的一道道纸上美食,滋味醇厚,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酸甜苦辣咸,更透出一种抚慰人心的小情趣和烟火气。
该书由“美食的‘首都’在故乡”“寻找他乡美人痣”“人生百态看吃相”三辑组成,50余篇宽博雅致的散文,把乡间滋味、各地佳肴娓娓道来,并杂糅尘世百态,或为久违的味道欣欣然,或被质朴动情的邂逅而感动。细细读来,可以看出,王干的美食写作,颇受汪曾祺先生的影响,笔触清新自然,风格恬淡闲适,不媚俗、不取巧,字里行间有着文化人骨子里的通达与平和。
就每个游子的味蕾而言,魂牵梦绕的唯有家乡味道。“我现在怀念的还是幼时的米饭饼,除了那样的酸甜外,米饭饼上还沾着那些大米粥的米粒,那些米粒是记忆里的珍珠,是美食中的钻石。”在《里下河食单》一文中,王干把米饭饼、高邮鸭蛋、慈姑、烂藕、扁豆烧芋头、螺蛳、河蚌咸肉煲、鱼鳔花生、脂油菜饭……一道道独属于家乡的美味落于笔端,平民化的滋味,流露出质朴的情愫。烂藕之“烂”,指的是久煮糯黏,带有里下河土壤的沉稳和醇厚,“卖烂藕的大锅没有锅盖,热气高高地升起,回旋,是冬日小镇上最温暖的所在……如果能够尝到一小碗烂藕汤,你会回味一辈子。”
对民间美食的热忱,促使王干在游历多地时,追寻食物古老而又纯粹的真味。《感恩村宴》记述了他在福建长乐邂逅的一次乡村宴席,“感恩村的八宝饭却是咸的,当然是淡淡的咸,咸中又有点淡淡的甜,甜而不腻,咸而不盐,有一种清爽的口感。”《晋江的土笋冻》讲的是一道用沙虫熬制的另类海鲜,吃到嘴里,冻是软的,糯的,“笋”却有弹性和韧劲,“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吃,其味道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价格高昂、名头响的大菜。”《“凤鸣三仙”诞生记》则展现了他行至云南武定,以青椒、毛豆、肉丝做衬,解锁鸡枞新吃法的场景,“菜一上桌,我知道一道新菜诞生了,我们几个人,连声叫好,要勺子舀着吃,等想起来拍照时,盘子里所剩无几了。”
尤为可贵的是,王干的笔触没有止步于“食”和“味”的淋漓尽致,同时也有“品”与“谈”的兴致盎然,万千风味皆为人生。《吃什么》《和谁吃》《在哪儿吃》,囊括了美食、良友、妙景,三者合一,相得益彰,普通的食物便有了高于生活的意义。而在《吃相和食相》一文中,王干深入探究了汪曾祺小说中的“吃”与散文中的“吃”,他认为其小说中的吃相在于“世道与人心”,散文中的食相在于“生活的美感和爱”,可谓至诚至真之语。
世间温暖,不过一日三餐。翻阅这本独特的《人间食单》,当光影日常与齿间美味相融合,便像极了与人生的长情告白,浓郁而又纯粹,从舌尖,到心底,就这么缓缓地流淌着。所谓温润,大抵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