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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4年07月08日

◎嘎子

一串串土火箭在我们面前蹦跳、爆炸,真像节日里炸响的二踢腿。

嗖——,一支火箭对准我们射来,充翁把我一拉,火箭贴着我的身子钻进了一个帐篷,又轰地一声炸开了一片火光。帐篷主人叫骂着,冲进已成火海的帐篷,把一位老人背了出来。充翁愤怒得脸色发白,说:“该我们行动了。”

充翁卷着舌头,嘘了声很响很刺耳的口哨。

瞿——

可能是事先约定好的,四周山头上的火把亮起来了,对面的雪山都照得发白。我们的人大声喝叫起来,声音雪崩似地滚了下来。

哦,嚯嚯嚯——

对面山头,掠热人的火把暗了下去,也没敢乱射火箭了,随着我们的吆喝声越来越响,似乎沉默的雪山顶也摇晃起来。掠热人的火把熄灭了,只剩几星火点,废软地退进了黑暗的山谷。

山下的人欢呼起来,山头的人也大叫起来,举着火把冲了下来,充翁兴奋地得眼眶湿了,说:“掠热人怕我们了,掠热人怕我们了!”

他叫人扑灭了帐篷的火,把受害人家的东西搬进了央美老爹的帐篷。他对周围人说,烧一堆火,我们喝点酒庆贺一下。

那一夜,我们都醉倒在火堆旁。

公式

一觉醒来,满眼都是阳光。

雾气在草叶间蒸腾,遍地的水汽同阳光融在一起,成了金灿灿的云团,起在上面像走在金色的云端。脚一踩,湿淋淋的草叶便冒一股白雾,又同遍地金色的烟雾混在了一起。此时,才能感觉到高原空气的稀薄,如一张蜂翼似的薄而透明的纸,仿佛手一戳都会破个大洞。早晨的风刺得鼻头发红,鼻腔火辣辣的痛。充翁与陈达吉、甲瓦指头上都倒了一小撮鼻烟,使劲一吸,打几个喷嚏,揉揉鼻头,好像才舒服多了。他们也叫我吸,我不吸,他们便把鼻烟朝我鼻孔里塞,辣得我眼泪直淌,他们才开心得哈哈大笑。

充翁说:“小伙子,这里风冷,吸点鼻烟,才不会患感冒。”

我们喝了早茶,充翁说想到上面的草场看看。陈达吉说,他担心会遇上掠热人。充翁说,你害怕就别去。陈达吉脸红了,说,怕他们?我会怕他们?他挎上枪,就走出了帐篷。

充翁叫甲瓦去叫亚书的生龙泽仁,说那小伙子机灵,可叫与我们一起去。甲瓦说:“生龙泽仁手不怎么干净。”充翁眼睛笑成一条缝,说:“让他把掠热的女人偷一个回来,我们瞧瞧是野山羊味大,还是掠热女人的味大。”

甲瓦便哈哈大笑起来。

充翁对我说:“你跟我们一起去,带上你的画板和颜色,上面的风景好得很。”

我背起画板,把阿嘎给我的刀插在腰上,走出帐篷,望望天,太阳已戳在了雪尖上,像戳了一颗天下最亮的珠子。

充翁等来了生龙泽仁,才拉住马缰绳,说:“我们要一直往上走,起到雪山脚下,达曲河的尽头。”

生龙泽仁斜着眼睛看我,对充翁说:“这个甲嘴(汉族小伙子)也跟我们去?”

充翁把他的半自动步枪挎在肩膀上,说:“当然了,不是他,我们还不敢去冒这个险呢!”

生龙泽仁摇着头,有些搞不懂了。在备马时,他把最老实的枣红马让我骑,他骑矮小的黑马。他说,掠热人枪法很准,他不愿骑在高马上让人家当靶子打。

我们上了对面的草坡,掠热人昨晚就是站在这个草坡上,朝我们的帐篷射土火箭的,地上还有烧过的灰烬。他们的马蹄踏在霜地上脚印还清晰可见。前方是一个接一个的起伏不平的山坡,有的罩着鲜亮的阳光,有的还沉没在灰暗的雾霭中。没有鸟兽的荒野很静,马蹄就踩得很响,似乎每一步都踩准了你激动而又警惕的心跳节奏。

没有看见掠热人的帐篷和放牧的畜群。

充翁说,再往上走,就是那片有纠纷的草场了。我们看看天,蓝得像盛满色彩的大容器,仿佛稍稍一倾,那种让人心跳加快的蓝色便会泼洒到我们身上。马嗅到草的气味,兴奋起来了,跑出了满身的油汗。

忽地,马身沉重起来,像踩进了泥沼,马蹄也不停地打滑。是坡上的草太厚。我们下了马,像踩在厚厚的草垫子上。充翁骂了句什么,从牙齿上剔出根嚼烂的肉筋来,呸到地上,说:“这么好的草,不用来放牧,山神也不会原谅。”

由于两界纠纷,草便被闲置起来。一层草成熟后,让风刮倒后,又一层草萌芽、长成,又让风刮倒。这样,一层一层地长,一年一年地生,最早倒下的沤成了最好的肥料。草便生生不息地拥挤在这片寂静的荒野。达曲河细得像根线,在草丛中穿来穿去,只听见哗哗水声,没见河的影子。充翁拨开草丛,才看见纯净的河水欢快地流动,在条条细瘦的草根上碰撞。连浪花都是纯净无色的。鱼很小,肉是无色的,只看见银白的头的骨头摆来摆去。充翁说,这里的鱼是长不大的,生命却特别地长。他对我说:“你信不信?你在一条鱼身上做个记号,等你成驼背的老人时,你再来到这里找,你还能找到它,依然精壮细瘦,一点也没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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