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林

清雅别致的《人间草木》像个日记本，封面是一些零散的草叶细花，与书名非常契合。书中收录了汪曾祺先生满怀回忆的一些随笔，合成四辑，每一辑当中的文字都仿佛能映照出汪曾祺这个“老顽童”的笑意。

现在重点说说第一辑“人间草木”。从“我们家的小花园……”说开去，汪曾祺在一篇篇随笔中回忆他在家乡江苏高邮的童年时光。读着这些饶有趣味的文字，耳间恍惚始终传响着“我的记忆有菖蒲的味道”。而且，我惊讶于汪曾祺经过那样随性的顽童时代，竟获得了相当多的自然知识。这些文字中，诸如报春花、虎耳草、碧桃树、丁香树、梅树、龙爪槐等等植物，涉猎多达二十多种。与此同时，与之相伴的小动物们，也妙趣横生地说了有二十多种，譬如斑鸠、天牛、蝈蝈、蟋蟀、螳螂、复眼等等。令我拍案叫绝的同时，也无比艳羡他的童年经历。甚至可以说，当年的小汪曾祺通过与这些动植物的亲密接触，已然是个动植物小百科专家了。

同当下作业成堆的孩子们相比，汪曾祺的童年简直幸福无比！在他《山丹丹》一文中，他说“十三朵花的山丹丹即长了十三年”。在他另一篇文中，他从养蜂人那里获知“荆条花的蜜最好”。因此，小汪曾祺历经童年的春夏秋冬，既从大自然这位老师这里收获诸多知识，又顺其自然地培养出耐心细致以及生活情趣。自然就是最好的老师，这一点在汪曾祺的“人间草木”里，充分得到了印证。

不得不说，当下小学生们的诸多教育细节，都应从汪曾祺这些“花花草草”的文字中获取一些营养和启发。应该让孩子们更多地触摸土地，触摸丛林，触摸花草动物，去快乐惬意地投身大自然，去毫无顾忌地玩耍蹦跳……

书中第二辑“夏天的昆虫”和第三辑“故乡的食物”，与第一辑应视同姊妹篇。我们从中获悉了其家乡高邮的一些小吃美食，比方说炒米、焦屑、汽锅鸡、咸菜茨菇汤、乳扇乳饼等等。此间，我感到汪曾祺对于家乡的怀念，同舌尖与胃的共鸣息息相关，诚如作家阿城所说：“人的胃是有记忆的。”

其实，汪曾祺的“乡愁”里有动有静。他祖父可能在他儿时觉得他太过顽皮，就命他静坐，他静坐时竟也能静静地坐一天。所以，第四辑“无事此静坐”的随笔合集，亦与他的童年过往密不可分。

此一句出自苏东坡的“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随着汪曾祺从小“拿一本闲书，坐下来一看半天的隐逸之气”，他长大成年后远赴昆明去西南联大读书。第四辑中，他叙述了许多西南联大的旧事趣事，与何兆武口述《上学记》回忆西南联大旧事略有不同的是，汪曾祺更注重情趣。

这些文字中，除了对闻一多、金岳霖和一些同学的回忆外，重点在于他缅怀恩师沈从文的一篇《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其间可以看到，汪曾祺对恩师沈从文的真挚情感，他说：“沈先生和两个同学把我扶到他住处，灌了好些酽茶，我才醒过来……到了晚年，（沈先生）喜欢放声大笑，笑得合不拢嘴，且摆动双手作势，真像一个孩子。”

文末，他写道：“沈先生家有一盆虎耳草，种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小均窑盆里。很多人不认识这种草。这就是《边城》里翠翠在梦里采摘的那种草，沈先生喜欢的草。”

此时，那个顽皮戏耍于草木昆虫间的汪曾祺，成人并成熟了。此后，他一直延续着从草木间领略到的自然洒脱与开朗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