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

常言说得好，“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事事不求人的人是极为少见的，即便是水月庵里的尼姑，也有求人的时候。

尼姑净虚在长安时，认识一个姓张的大财主。张财主有个女儿小名金哥，被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了,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言，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那张家一赌气偏要退定礼，于是上京来寻门路，托亲求友时求到了净虚。净虚知道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贾府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

这事要是放在如今，也算不了多大的事。别说寻常人家，就是京城里的那些笑星歌星影星，今天说嫁张三，明天又要嫁李四，后天又要嫁王五的，如同儿戏，屡见不鲜。可那时，张家却为此打起了官司，求到了净虚，净虚又求贾府，让那守备受了前聘之物。应该说，净虚受张家之托，求到了贾府，终于把退亲的事情给办成了。

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她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这男女殉情的后果，是净虚始料不及的。我以为，若是撇开这一后果，单从净虚开口求人办成退亲一事来看，有些地方还是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

一是选准“对象”。求人求人，求的是谁？要选准对象。贾芸求母舅卜世仁借钱，结果不但没借到钱，还被卜世仁数落一通。你也不想一想，卜世仁这样的人，能借钱给你吗？贾芸想到大观园里打工，先求贾琏不成又转求凤姐，难怪凤姐笑他求错了人：“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多大点子事，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只想不出一个人来，你早来不早完了。”相比之下，净虚就聪明得多了。她不求贾琏，不求王夫人，不求贾政，一下子就选准了凤姐。正如凤姐说的那样：“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

二是选准“时机”。张家退亲一事，从长安闹到京城，决非一天半天。净虚早不求，晚不求，偏偏在凤姐协理宁国府时求到凤姐。我想，净虚求凤姐选取的时机，一定是左思右想，深思熟虑的。凤姐协理宁国府之日，正是凤姐大出风头之时。忙的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能清净。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倒十分得意，并不偷安推托，因此日夜不暇。到水月庵时，净虚便趁机开口求她。凤姐二话没说，便让净虚把张家退亲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若是平日，至少也要她等上十天半月，最后还得“研究研究”再说也说不定呢！

三是选准“帽子”。净虚给凤姐选的是一顶“高帽子”，这“高帽子”几乎是没人不爱戴的，凤姐也不能例外。当凤姐听了净虚求她给太太说张家退亲一事时，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净虚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又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求人之难，难就难在这里。净虚听了这话，也打去了妄想,半晌才想到手里的“高帽子”，于是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这顶“高帽子”里头，还含有激将法的功效，立马让凤姐把张家退亲的事应承下来。净虚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净虚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戴上这顶“高帽子”，凤姐通体舒泰，不几天就把张家退亲的事给办妥了。

至于凤姐在办理过程中，假托贾琏所嘱，给长安节度使云老爷修书一封；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她自己坐享三千两银子；张李两家没趣，弄得人财两空等，都与“开口求人”的话题不大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