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富华

一

我的家似乎与“路”有缘。

小时候，家门口有条小路，大人叫它“官路”。后来，才知道这“官路”是条古道，还有个大名，叫“南方丝绸之路”，1872年，“丝绸之路”的命名者，德国著名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曾专程前来考察。

我住的小区，总觉得名字是怪怪的，叫什么“公馆1981”，公馆是明白的，还有点“高大上”的感觉，但“1981”有什么寓意就不明白了。好在在小区门口，有一块“G318·2662”的里程碑是明白的，比小区名字好懂，一看就知道从上海到西藏的国道318公路，走到这里是2662公里。

G318一头连着太平洋之滨的上海，一头连着青藏高原之巅的西藏，全程5400多公里，到我家门口，差不多就是一半的路程。

站在2662里程碑往回走3公里，是1950年3月14日修建康藏公路开工仪式的金鸡关，往前走3公里，是1954年12月25日举行康藏公路通车仪式的青鼻山。

每天上下班，我都走在G318国道上。往西走2000多公里是拉萨，往东走2000多公里是上海，对我来说，无论是西还是往东，似乎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只得白天“行游”，晚上“梦游”，偶尔还有神思飘忽不定的“神游”。

30多年前，那时我刚参加工作，就曾听过这样一个笑话，说是省上开会发文件，工作人员点名，连叫了几遍“甘孜”，无人应答，工作人员便说：“甘孜的没有来，就麻烦雅安的，帮把甘孜的文件带回去。”

在他看来，山水相连的雅安和甘孜是挨着的，捎带文件回去，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殊不知雅安和甘孜隔了很远，就算正常地开车行驶，来回一趟至少要两三天时间。

后来，我在上海参加培训，周末特意到上海人民广场寻找G318“零公里”的标志。

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我找到了“零公里”标志。

“上海市公路零公里标志”就镶嵌在广场旗杆和博物馆中轴线的人行道上，标志的四周图案是秦汉时期的龙纹花饰，中间是抽象的白玉兰图案。其实“零公里”标志不仅是G318公路的“零公里”，它所对应的范围，是以上海为起点的G312、G318、G320三条公路和其他以“沪”起始公路的“零公里”。

有意思的是，在“零公里”标志的东边是“西藏路”，距离“西藏路“不远，还有一条街叫“西康路”。

呵呵，“康藏公路”的起终点，都在这里找到了“家”。

在广场散步的一当地市民一听我来自四川雅安，他顿时两眼放光，连声说：“我知道雅安，雅安好啊，西藏就在你们的家门口，你们是不是经常到西藏玩？”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雅安好，还是雅安挨着西藏好。

我很想告诉他，从雅安到拉萨，其实也不近，如果选择乘坐飞机，从上海到拉萨，只比从成都到拉萨多两个小时，也就是在饭店吃一顿饭的时间罢了。

他说好就好吧，我在心底里接受了他的“好”，毕竟“好”都是我们向往和追求的，比如“好好学习”、“好好工作”，还有“好好活着”什么的。

二

在很多人眼里，雅安甘孜是邻居，四川西藏如一家。是啊，既然是邻居、是一家人，相互间的“走动”，自然是很正常的事。

是的，相隔在雅安和拉萨之间的，只有一道“门槛山”，但这道“门槛山”是何其了得，是一道从第二阶梯向第一阶梯过渡的“门槛山”。这道“门槛山”高有好几千米，相距也是好几千公里，可以说是既“高不可攀”更“遥不可及”。

G318国道的前身是川藏公路，而川藏公路的前身是康藏公路，而康藏公路的过去，就是“茶马古道”。

雅安是茶马古道的起点，也是康藏公路的起点。随着康藏公路的建成通车，茶马古道早已湮没在大山深处。而路名的不断更迭，康藏公路这一名称，也渐渐地被世人淡忘。

2014年8月，在川藏、青藏公路建成通车6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批示，60年来，在建设和养护公路的过程中，形成和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在中国共产党诞生100周年之际，“两路”精神列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

“两路”精神犹如一道霹雳，又唤醒了人们久远的记忆。从遥远的茶马古道到新中国建设的康藏公路，再到今天的雅叶高速公路、川藏铁路，一条“天路”的前世今生，在人们“溯源”和“追远”中久久回荡。

身在雅安，自然对过去的茶马古道、康藏公路心心念念，对未来的雅叶高速、川藏铁路心驰神往。

从青丝到白头，终于盼到了“走动”的这一天。

前几年，西藏自治区旅发委曾组织过“茶马古道·西藏秘径”考察，我终于有机会跨进“高门槛”，从雅安一直走到了拉萨。

行前，我给自己确定了一个考察主题，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视野下，通过寻找“茶叶天路”上的茶叶印记，用人文地理的视角，历史与现实的写照，反映沿途的古今变迁，再现川藏茶马古道上的神秘过往和沧桑变迁，溯源过去也追寻未来，从而讲好这条苍穹之下，雪域之上“茶叶天路”的中国故事。

踏访归来，我写了一篇数万字的考察手记，香港《中国旅游》杂志分别以“四川茶马古道·大小茶路”和“川藏南线·穿越雪域茶城”为题，在2023年第9期、第10期，2024年第6月刊发，总页码达到了100多页，而且还占据了两期的“封面”、两期的“卷首语”，从而形成了一个特大的“茶叶天路”主题故事。新近创刊的美国《美华文化生活》杂志，也对部分章节进行了选载。

“茶叶天路”这一中国故事，还被一家出版社瞧上了，准备为我出一本“茶叶天路”的图书。

三

过去与过往，总是魂萦梦牵；

未知与未来，依然痴迷癫狂。

今年，是康藏公路通车70周年，也是我的耳顺之年。新时代的列车正滚滚而来，从雅安出发的G4218雅叶高速公路、川藏铁路雅安至林芝段的建设如火如荼，双箭齐发，已剑指青藏高原。

人迹罕至的美，过去只能远观。如今，从遥远的茶马古道，到今天川藏间的陆路现代交通，一条“天路”的变迁，跨越“高门槛”，已不再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到美丽的西藏，再也不必“梦游”“神游”了，只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行游”，从雅安到拉萨，翻高山、蹚急流，穿过雪山、森林、草原、冰川，风景险峻奇美，历史积淀丰富，人文风情独特，把“高门槛”甩在身后，在中国人最美的景观大道上，感知最美丽、最险峻、最跌宕起伏的“天路”传奇。

精彩还在继续，一条名叫“天雅”的高速公路，也在炎炎夏日中挂网招商了。这条即将动工修建的高速公路，正好在昔日的“官路”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