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连

小时候，学校放学早，橙黄色的太阳还挂在高高的蓝天上，我们就像小鸟一样往家飞了。

跨进家门后，甩下书包，直奔灶台，拿起水瓢，到水缸中舀起一瓢水，扬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抹嘴巴，水花飞溅。转身，去田边挖猪草、玩虫子，或者在院子里，几个伙伴一起踢毽子、摔铜板、跳房子。

有时候，当我们正玩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远处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传来晚上放广场电影的消息。像过年一样，我们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大叫着“看电影了，看电影了”，蹦蹦跳跳，去约更多的伙伴看电影。赶紧煮晚饭，玫瑰色的夕阳余晖中，家家户户的厨房上空，炊烟袅袅，像缓缓飘动的蓝围巾，也像高音喇叭播放时悠悠的余音。

不等糁粥熟透，我们就吃起来，谁也不会想起大人告诫的话，心急吃不得热粥。转着碗，努着嘴，吃碗边的，烫得舌头打滚，额头冒汗，囫囵吞下一碗，拔腿就跑，融入看电影的浩荡队伍。

水乡木头桥多，走上去吱吱呀呀，晃晃悠悠。我们合着桥板晃动的节奏走，像跳舞一样，轻飘飘的，很有情趣。大家都会游泳，即使掉下去，也能瞬间浮上来，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抖落一脸河水，搅动满河浪花，游上岸来，回家换了衣服，再出发。

电影一般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放，场边并排竖两根粗壮的竹竿，中间拉上幕布，放映机在场中间的桌子上。每场电影都有好几百人看，月光下，男女老少，人头攒动，场面壮观。能成为这中间的一员，我们欢欣鼓舞。

广场电影不提供凳子，大多数人是站着看。打谷场四周通常有桑树、榆树、楝树等高大树木，我们手脚并用，像猴子一样，轻松地爬上去，背倚着粗壮的树干，稳稳地坐在树杈间。额前的长发和身上的衣服随风飞舞，猎猎作响。我们抬头望星空，似乎距星星和月亮更近了；低头看电影，一览无余，无人挡住。有的树上还有鸟窝，伸手轻轻摸过去，还能摸到毛茸茸的小鸟和暖暖的鸟蛋，惊得鸟儿叽叽喳喳直叫。有时，我们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就吹出一首动听的歌儿，每一个颤音都饱含着童年的快乐和梦想。

平时，我们爱闹好动，看电影时却像雕塑一般，稳稳地坐着，目不转睛，与心中的英雄同喜同忧。这聚精会神的模样，和我们在教室上课一样。

常看的电影有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还有“老三战”《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等。《地道战》的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轻快悠扬，深情动听，我们都会唱，还能唱出抗日英雄的豪迈气概。

电影散场，回家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刚看的电影，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但一点也不妨碍我们一觉醒来，依然一起上学，一起踢毽子、摔铜板、跳房子。

有时，夜行的队伍静得出奇，谁都不说话，只默默地走路，发出沙沙的声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里，藏着多少少年的心事。

初夏时节，溶溶的月光下，浅浅的水田里，夜露盈盈的秧苗随风起舞，婀娜多姿。天光云影倒映在水田中，朦朦胧胧，摇摇晃晃。

儿时的月夜，梦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