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

仲梁在春城读大学。这年秋天，已是大四学生的他来到即将在春城举办的“风情旅游美食节”组委会，要求当一名志愿者。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年轻女孩，她扬起美丽的脸，告诉仲梁志愿者名额已满。仲梁却不管，非要女孩再帮他通融通融不可。

因为这次通融，仲梁如愿以偿。但几天后，他却惊奇地在现场又看到那女孩，正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笑意盈盈地为过往游人指点方向。仲梁的目光穿过人丛望过去，竟也被女孩俏丽的身姿与亲切的笑容打动，当女孩无意回头与仲梁目光对接的一刹那，仲梁的心不禁为之一震。

仲梁下来赶紧对女孩的情况进行了外围摸底。原来，那女孩叫边珍萍，比仲梁还小两岁，来自独龙江流域一个仅有5000余人口的民族——独龙族。前些年，边珍萍的家乡修通了与外界的公路，她和其他几位姐妹作为第一批走出大山的独龙族姑娘，被选派到省会一所技术学校学习。这次在春城举办“风情旅游美食节”，甜美大方的边珍萍也有幸被选为了一名志愿者。

仲梁坐不住了，白天眼里，晚上梦里，全都是边珍萍的影子。其实，仲梁主动报名当志愿者，而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急于寻找毕业去向，就是想利用一切机会，更多地锻炼自己，与其盲目地四处碰壁，不如去生活中细细寻找，说不定还能发现一片阳光。不过，商机没有发现，爱情的感觉却不期莅临，收获这份美好也算意外之喜吧。

仲梁又通过几天的观察，更增添了对对方的好感，这个女孩，身上没有一丝被铜臭污染的痕迹，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浑身散发出特有的质朴与芬芳。美食节即将闭幕，仲梁鼓起勇气找到边珍萍：

“嗨，今晚一起聚一聚好吗？”

边珍萍看了看仲梁，好像理解有些费劲：“邀请我吗，为啥呢？”

仲梁赶紧找个借口：“感谢你呀！没有你，我就当不了志愿者，更不可能认识你，你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吗？”

边珍萍满脸绯红，眼里涌起一丁亮光，但一瞬间，就熄灭了。她垂下头，神色黯然地说：“这……不行，我不答应。”

边珍萍转身跑了，仲梁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凭直觉，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可为什么犹豫不决呢？

仲梁想不明白，但知道错过这一刻，就可能错过今生，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找边珍萍，他要赶在闭幕式之前，再次表明心声。

边珍萍正在会场前忙碌，仲梁把她硬拉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我们之间还缺少了解，你可以暂时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但不能拒绝我们先做朋友的请求。你要给我一个展现的机会！”

边珍萍看着情绪激动的仲梁，眼里充满了柔情，但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能答应，因为千百年来，我们独龙族的姑娘，还没有一个是嫁给外族人的！”

“为什么？”仲梁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族规，没有人可以改变的，除非……唉，算了吧，我们是没有希望的，祖辈们流传下来的规矩，谁也破不了！”

边珍萍夺泪而去，把仲梁再次独自晾到一边。望着边珍萍的背影，仲梁既迷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几天后，已各自回校的边珍萍接到仲梁电话，说有事请她到学校附近餐馆见面。边珍萍不忍拒绝，答应了。她来到那家餐厅，却见饭厅里黑灯瞎火空无一人，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灯火通明，大厅里响起了生日祝福的乐曲，仲梁推着一辆装有生日蛋糕的餐车走了出来，他的身后是一大帮争着看“天仙妹妹”的同学……

仲梁被簇拥上前，他单膝跪地，魔术般的变出一束玫瑰花深情地说：“珍萍，请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即使有天大的困难，也让我们一起扛，好吗？”

边珍萍激动得哽噎，长到二十岁，这还是除父母之外，第一个为自己生日祝福的人。这份细心与呵护，终于让边珍萍含泪点头，她颤动着双手接过了那束玫瑰花。他们身后，响起了同学们祝福的掌声。

爱情降临了，仲梁开始憧憬未来，但每当这时，珍萍就愁容满面，显得心事重重。有一天，仲梁提出寒假时回家见见珍萍的父母，她一下惊慌起来：“不，如果你非要去见他们，只可能被他们赶出家门！”说罢眼里充满了愁云……

原来，生活在独龙江流域的独龙族人，自古以来有一个独特的习俗：本族姑娘若想与外族男子结婚，必须在独龙族独特的节日——“卡雀哇”期间，备上礼物，参加“剽牛祭天”仪式。在仪式过程中，若天空出现彩虹，表明神灵庇护老天祝福，可以结合，否则视为不祥，会被全族人反对。由于彩虹都出现于夏秋的雨后，而“卡雀哇”都固定在每年冬天二月间的晴天举行，所以千百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外族人能通过这种考验。

仲梁听罢哈哈一笑，他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困难呢，不过如此而已。他告诉珍萍，他一定要去见见她的父母，要用诚心感动他们，时代在变，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会变。

春节刚过，仲梁就催促边珍萍踏上了去家乡的路。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满怀期望地在风雪中走了大半天，终于赶在独龙族“卡雀哇”前的一天回到了独龙族山寨。

边珍萍的父母见女儿带回一个陌生的汉族小伙，亲人重逢的喜悦马上被满脸冰霜取代。仲梁刚表明来意，马上就被两位老人不近情理地拒绝。仲梁吃了闭门羹，但并不服输，又专程去拜见了村里的族长孔吉老爹。孔吉老爹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不同意，而是神的意思，等明天‘卡雀哇’时，看看天上现不现彩虹，如果没有，你就死了心吧！”

仲梁心情灰暗地等到第二天，远远近近的独龙人赶集似地簇拥到村前的空坝上，载歌载舞欢庆他们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卡雀哇”。到了举行剽牛祭天仪式时，几个独龙族青年在牛桩前跳起了独特的牛头舞。他们把挥舞的短刀勇敢地插进牛头，直到牛在人群的狂欢声中轰然倒地，然后把分割的牛肉平均分散给大家摆坝坝宴。天色渐暗，在孔吉老爹悲悯的目光中，仲梁盼望的彩虹彻底变成了幻影。

仲梁几乎是灰溜溜地回到了省城。他差不多查阅了所有的气象资料，都没有找到寒冬腊月出现彩虹的记载。仲梁几乎绝望了，爱情近在眼前，他却不能全身心拥有，他曾想过私奔，但边珍萍坚决不允，说亵渎神灵的事不能做，否则会遭报应，仲梁一下没辙了。

这一天，闷闷不乐的仲梁跑到广场去散心。天气晴好，太阳斜斜地挂在天际。旁边喷池的水柱起起落落，一些水花被风吹溅了他一身。仲梁正觉晦气，突然瞥见水柱回落的一刹那，竟现出了五彩斑斓的彩虹。仲梁以为眼花了，再定睛一看，不错，在不断起落的水柱中，美丽的彩虹也时断时续。

这时一辆洒水车从旁边经过，它抛下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出一条条美丽的彩虹。仲梁呆了片刻，然后若有所悟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像个孩童般地喊：“彩虹，彩虹！”一个环卫工人见他天真模样，不禁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只要有太阳，随便喷点水雾就能看见彩虹，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仲梁茅塞顿开，他急忙跑回寝室，打开电脑查阅相关资料，终于明白彩虹的出现，是由于白光经过折射后，在水雾或烟幕中发生了介质形成的。仲梁试着做了个实验，先点燃一支烟，再用买来的三棱镜聚光射向烟雾，果真出现了一条漂浮的彩虹。仲梁急忙抓起电话打给边珍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珍萍，我的人造彩虹成功了！”

这年夏天，仲梁的同学毕业后大都找了工作，惟有他天天躲在父母家，不食人间烟火般神神秘秘。边珍萍多次问他有什么打算，仲梁都不正面回答，他说在找到工作之前，先要找到征服爱神的法宝。

转眼一年过去，又一个二月天将至。仲梁备好礼物，又专门买了不少烟花爆竹，胸有成竹带珍萍第二次返乡。边珍萍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路上都在担心他会再碰一鼻子灰。

果然，边珍萍的父母见女儿又带回了这个汉族小伙子，毫不客气把他连人带礼物轰出了门。无门可进的仲梁只好又去找族长孔吉老爹，孔吉老爹也拉下脸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要是在从前，遇上不知趣的外族小伙子，早被寨子里的人绑来打死了，你快走吧！”

“不！”仲梁的回答很干脆，“‘卡雀哇’马上就要到了，我带了一些烟花爆竹来为寨子助兴，过了那天我保证离开，请孔吉老爹恩准！”孔吉老爹见小伙子如此执拗，叹口气答应了。

“卡雀哇”举行这天，阳光灿烂，寨子里照例开始了“剽牛祭天”仪式。当坝坝宴的火苗升起，每家每户准备美食美酒的工夫，仲梁带来的烟花爆竹在空中绚烂开放。寨子立马欢腾了，每个人都新奇地望着天空……忽然，在一大片腾起的烟幕中，一条美丽的彩虹清淅地出现在天空，连族长孔吉老爹都以为看花了眼，他连忙匍匐在地，对着冥冥中终于出现的“彩虹神”顶礼膜拜。全寨老小见状，全都虔诚地跪了下来……

仲梁趁这工夫，悄悄收起了带去的三棱镜，彩虹也慢慢消失了。孔吉老爹爬起来，上前紧紧握住仲梁的手说：“没想到你是彩虹神派来的使者，你与我们独龙族女儿的姻缘，会给我们带来幸福与吉祥！”孔吉老爹又走到边珍萍父母面前说：“他们俩的结合，是彩虹神安排的，这在千百年来也是第一遭，让我们一起祝福吧！”全村老小齐声祝福，空旷的坝子上跳起了欢乐的坝坝舞。

这天晚上，寨子里彻夜狂欢，每家每户都杀猪宰羊，用独龙族人的最高礼遇，为两人举办了最隆重的订婚仪式。大家轮流为他们献歌敬酒，仲梁突然小声地对边珍萍说：“珍萍，你不会怪我吧，我请彩虹神时做了手脚。”

边珍萍含情脉脉地望着仲梁说：“不，你是凭着执著和坚韧，赢得了神的眷顾和庇护，你是我心中的骄傲！”仲梁幸福地指着远方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眼，想利用这次机会，试一试人工彩虹的魔力。我准备回去后，把彩虹当事业来经营！”边珍萍点点头，她终于读懂了仲梁，原来他痴迷研究人工彩虹，是怀有更大的抱负……

不久，春城正式成立了一家礼仪文化传播公司，里边的工人都来自独龙族，他们用双手制造出的各类新颖别致的人工彩虹，为城市和乡村送去了更多的吉祥与喜庆。据悉，全国各地都闻讯前来洽谈合作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