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秋色渐浓，秋叶寂寂，默默黄，暗暗落，一如白去的头发，随了光阴，去了星月。风，伴着叶落轻拂；叶，随着风儿轻轻挥舞难舍的翅膀，阵阵愁绪，浅浅哀鸣，浓了秋色，淡了阴凉，忧伤迷离飘来，幽居心头，别有一番哀怨笼上眉梢。

四处张望，千次回眸，只为祈求一份时光慢流，为绿叶执着的黄，为落叶坚定的落。可阳光依旧，树影摇曳，秋的时节，怎容一丝狂想，怎纳一处奢望？于是，徘徊的心不再徘徊，祈求的梦不再祈求。任风掠过发梢，任叶落进心间。

漫无边际的温情，呼唤不回浪漫的绿影，恣意游走，挽留不住苍海横流。丝丝凉风，滑过肌肤，流进胸膛，缕缕寒意倍显清凉。我的世界充盈灰冷，为把秋的萧瑟分享。待几株枫叶渐成红色，洒落成毯，那里阳光满地，金色盈盈，远远地铺向爱的天堂。一片枫叶顽皮地滑过天际，飘逸的风姿，鼓动的力量，让耀眼的姿态停止眼光的迷茫。短暂的欢愉，带不走昨天的忧伤，片片枫叶随了风尘，静静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停在地上，等待精神再蓄起，走向逐梦的摇篮。街道的两旁，顿时，热闹非凡，红红的地毯，流淌着篇篇诗意，把秋的萧瑟写成辉煌，写成地上的红潮滚滚。顶好的秋色！我在心里说。

红色点缀街市，燃烧了激情。疲惫的行人，彰显了精神；繁华的商店，多了一份亮光；时尚的脚步走来，这里，可曾是童话的天堂？阳光穿过枫树，落在地上，洒在叶上，光影流动，色彩斑驳。站在上面，我怕枫叶痛。停下脚步，我怕枫叶走。于是，我弯下腰，轻轻拾起一片红叶，细细端祥，稳稳享受难得的时光。红叶的脉，红叶的风骨，尽在手中，红的影，光的影，渐渐滑进心里。美丽的红意，诗情流淌，我独自陶醉。捡了一片又一片，我发现新大陆一般，遍地的落叶大多数是正面着地，背面向上，和长在树上时恰恰相反。我开始以为是秋风偶然为之，谁想当我走过这条街，来到绿化带栽满梧桐树的另一条街道时，惊奇地发现铺陈一地金黄的梧桐叶，竟然也是叶面朝地背朝天。

见过落叶，没细看过落叶的姿势，这次我终于醒悟了，原来落叶也有姿势。问过懂植物学的朋友，得到了真切的答案。原来，树叶的面是由结构紧凑细密的细胞层，即“栅栏组织”构成，而树叶的背面是由稀疏的“海绵组织”构成。这两种结构不同的细胞层，使树叶的背和面有了不同的比重，所以树叶落在地上时，自然是重的面着地，而轻的背便朝天了。

捧起一片落叶，仿佛捧着一颗心，一颗落叶的心。走过芳华，走过春夏，绿叶成了今天的落叶，遗憾与眷念，思念与神往，化为一阵风，清晰了叶上的脉络，仿佛流动着的血管突显。只是老了容颜，突显出生命的张力。凝思一片叶，心中微颤，这是一片生命的叶。当秋风四起，当落地的阳光拂来，落叶摆好姿势，坦然走向生命的终结。落叶眷念土地，深怀感恩，即使不能给大地一个深情拥抱，不能给大地一个深吻。调整姿势，面朝地，背朝天，亲亲大地，聆听大地的声音，感受大地的温度，了然心中眷念，释放心中爱恋，是落叶最终的报答。虽然只有一层薄薄的间隔，但却是这一季与母亲亲密接触的唯一机会，因而它要把脸紧紧地贴在母亲的怀里，并为明春的再度繁茂积蓄力量。

古往今来，落叶总给人一种凄婉与哀愁的情感，是消愁之物，也是人们抱怨人生的载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清代的龚自珍对落叶作了深情的感叹。对我而言，现在看到秋天的落叶，看到落叶的姿态，对落叶顿生了别样的意义，它的传承与轮回，它的感怀与眷念，无不颠覆我以往对落叶的认识，落叶是多情的，落叶也是新生命的开始。

细看片片落叶，感受落叶的姿势：叶落背朝天，面朝地。生命的光彩不在，生命的年轮终止，那些属于过去的点滴，化为秋风中片片落叶，贴着大地母亲温暖的怀抱，背朝天是回味过往。我想，假如人生可以像草木一样，脱去一季的繁荣，却是为了再度勃发，那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生命收藏，让岁月的年轮刻在我们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