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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窗岁月

甘孜日报    2024年10月31日

◎王国梁

我小时候,家里的窗子是木格窗,这种窗子是需要糊上窗纸的。现在的孩子很难想象纸窗的样子,薄薄的纸如何能隔断外面的风雨寒霜和冰雪?纸窗的实用性当然没法跟玻璃窗相比,但在那些贫寒的岁月里,纸窗却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糊窗户用的纸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相比一般的纸,这种纸有韧性,比较禁得住风吹雨打。窗纸洁白,屋外的光可以透进来,但人在屋内无法看到窗外的风景。正因为如此,窗子有营造神秘的效果。一层纸能隔开什么呢?外面精彩的世界不过是隔而未隔,人在屋内,听得见外面的风声、鸟声、人声,会产生好奇心,想探个究竟。我小时候调皮,有时用手指蘸着唾沫“捅开窗户纸”,想看院子里的树和草,花和鸟。母亲见了总要训我,然后她找来浆糊,小心翼翼把被我捅开的窟窿再糊好。

我家的纸窗有时被补上好几块,但从来不会有大的破洞,总是规规整整的样子。这一点也可以验证一个家庭的日子过得如何,有的人家纸窗千疮百孔,还有的人家纸窗破了也不修补,任凭撕下来的白纸在风中飘摇。这样的人家,日子多半过得窘迫。纸窗毕竟是纸质的,隔上一段时间就要换新纸。我的母亲是个讲究的人,无论多穷困,她都会及时更换窗纸。

冬天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炉火度过漫漫长夜。我们烤着火,聊着天。朔风呼啸,纸窗“呼哒呼哒”直响,寒气好像要破窗而入。可是让人称奇的是,风再大纸窗也很少被吹破。一层薄纸阻挡了外面的天寒地冻,更显得屋内温暖温馨。白纸糊窗堪听雪,红炉有火也藏春。现在想来,如果能像古人一样,在纸窗内听雪,享受寒夜温馨,也是一种幸福。

记得看过周作人的一篇文章,里面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不知道他为何用“瓦屋纸窗”营造喝茶意境,想来他所说的纸窗应该不是我家那样的纸窗,因为我丝毫没有感到过纸窗有什么雅趣。他所说的瓦屋纸窗,应该是那种古旧的深宅大院,里面有素雅的陶瓷茶具,在那种古朴宁静的氛围中饮茶,纸窗也别有味道。而我印象中,纸窗只有过年时才真正有了意趣。

再不讲究的人家,过年时也要换上新窗纸。我家一般是在扫房子那天换新窗纸,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拿出新买的窗纸,平平整整铺开,小心翼翼贴到木格窗上。换上新窗纸,屋子里亮堂了起来。接下来好戏要登场了,母亲会在白生生的纸窗上贴上红艳艳的窗花。剪窗花是母亲的拿手好戏,可惜这样的“才艺”只有过年时才能展示。母亲剪出各种各样的窗花,金鱼、福字,还有高难度的喜鹊登梅、龙凤呈祥等等,统统都贴在窗纸上。白窗纸,红窗花,简陋的农家有了光彩,喜庆的气氛呼之欲出。

我上了小学后,父亲把木格窗中间安了一小块玻璃。很小的一块玻璃窗,大概只有两尺见方。但这一小块玻璃窗,却让我看到了大大的世界。我经常趴到玻璃窗前,看屋外的风景。玻璃窗真好啊,外面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小院矮墙,绿树红花,飞鸟蝴蝶。我第一次发现,把风景框在玻璃窗里,就像是谁画了一幅画在窗户上。

再后来,我家盖新房子时,窗户全部换成了宽敞明亮的玻璃窗,纸窗彻底退出了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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