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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新

甘孜日报    2017年10月09日

    ■阿来

    小说当然要新,但小说有自己的新法。小说的新,取决于写作者的寻找,寻找到一个好形式。这个形式不是种种现代派文学涌现后的那种意义上的新,但对写作者本人来说,这种形式是他从未尝试过的,但是一旦成功,就使他有了一个方便法门来处理与呈现内容。从寻常的意义上讲,这种内容可能是新的,也可能是旧的,但当他寻找到了自己最恰切的方式,这些内容便会因形式而变新。也就是说,小说的形式、它的结构、它的语言方式,甚至写作者行文时的情感温度,都几乎会自动地取舍与剪裁,都会自动寻找内容中旧里的新与新里的旧,这等于给了作者自己和以后的读者一个主观的取景器。

    写,或者不写,就是看见,或者不看见。清楚地看见,或模糊地看见。是富有意味地看见,还是一般性地看见。以此,确定这是一个敏感锐利的文本还是一个麻木迟钝的文本,这是判断一个写作者成功抑或失败的关键。一个老练的小说家,可能会把太新的东西处理得陈旧一点,当然,好的小说家也有能力使很旧的东西焕发出新异的光彩。

    因此,一个有经验的小说家,不需要写完整部小说,就会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地找到了一种恰当的形式,甚至只需要几行字,就可以知道。所以,这样的一个过程,又如何在事前加以讨论呢?更何况,一部小说的写作进程中,还有一个精灵在游荡,那就是想象。想象不是凭空捏造,想象真正的功能是重塑现实,无论情境、人物、事件,以及事件的进程。想象的过程是以“美”与“善”去寻求“真”,一方面基于其对于人生的体验,另一方面,也有着神秘的超验性的东西。如果说作家写作也需要一点小小的天才,那这种通过想象进行的综合与重塑能力,正是其天才的一个重要方面。

    小说写作不是发布天气预报,不能仅凭过去积累的经验,就对未来建立准确的把握。小说也不是考古,只要不遗漏地层中的文化信息,就可以作出周全的报告。小说是未来,即便取材过去,其意图也是面朝未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未完成的态度严肃的作品,也都属于未来。如果所有未来都能在事先洞悉,那未来的魅力也就荡然无存了。我所以喜欢从事写作,正是这种可以感知,但不能准确预见的魅力使我深深着迷。

    这不是说,我因此就要否认人类关于小说的看法与经验,它们不失为一种宝贵的知识积累。小说是有知识的:关于时代的知识、关于道德的基本原则,特别是针对人与社会的认知而积累下来的种种思想,都应该是一个写作者应有的精神储备。

    还是引用库切说过的话吧,这些知识的积累,最后能帮助作家捕捉到“穿透肉体的天堂的光辉”。但这些知识又是如何帮助一个好的文本的生成,如何闪耀“天堂的光辉”?具体的途径与达成的方法,还是需要写作者自身的探索。就中国今天的文学现实来看,我想,至少古今中外那些伟大作家对于文学本身的虔敬、对于文学之于世道人心应该承担的责任,还是需要多多讨论并自觉承担与实行的。

    所以,当我不再写作,也愿意作为一个读小说比较多的人,一个认真的读者,也来谈谈小说。再或者,谈小说的不可谈之处,也是在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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