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0月30日
■谢应光 韩馨月
《青藏辞典》是一部关于智慧和灵性的辞典,它是康巴历史文化的重新书写,是康巴人精神世界的文学展现,以词条的方式记述了青藏地区的风景人情以及信仰精神,探索人性的精神世界,其中流露着作者对世人渴望名利而忽略信仰与内心皈依的失望,但同时也对人们最终认识自我,重视心灵与精神发展寄于希望,在这个物欲浩荡、快节奏的生活状况下,是一部能够给人以心灵慰藉的辞典。
1关于人性:『心善渊』
在中国古代,关于人性的辩论主要有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及法家“善恶混”论:《孟子·告子上》中提出,“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认为人生而向善,所谓恶的形象,都是后天环境所致,但他的本性还是善的;《荀子第二十三·性恶》中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断言人的本性是恶的,他所表现出来的善良是伪装的;西汉时期,文学家杨雄在《法言·修身篇》提到,“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认为人性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将善的一面发扬就是善人,反之为恶人。这一看法综合了孟子和荀子的观点,做了一调和,以马克思主义凡事都有两面性的理论来讲,第三种理论似乎更接近真理。
而走进格绒追美的《青藏辞典》,你会发现,人性本是一种“空灵”,是一种“静”与“净”。首先,所谓空灵,是一种空静而带有灵活的气息,是一种飘然出世、身在世外的超然的态度。世间之所以产生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景象,都是因为人性的异化或者堕落,世人置身其中而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本性,“只有把心收回‘身躯’之内”,回归空灵,“设法跨过俗世”做一个世俗之外的局外人,才能让心真正的接近本我,接近本真;其次,人性是一种“静”,这种静是一种宁静,是一种安静。“人心只有安静下来,摆脱一切的制约,一身语意完全地专注时,才会真正的认知,开悟也有可能。”世人渴望名利而忽略了信仰与内心的皈依,以至于失去了人性的本真,在这在浮躁的环境中,只有找到心灵的安静,才能摆脱一切的制约,也唯有安静无声,才能发现“超越时间的真理和喜悦之所在”,才能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产生新的行动;最后,人性更是一种“净”,净,有干净、圣洁之意。当欲望的列车以罕见的速度向前行驶时,“人心的欲焰愈发炽烈”,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也在某种程度中失去着,而这失去的,就是本真。“凡是思想所创造出来的一切都不是神圣的、圣洁的”,也不是“净”的。西方流行洛克的“白板说”,认为每个人生来都像一张白纸,本就是纯白圣洁的,只不过后来接触外界的环境而变得“五彩缤纷”。所以,要想人性回归本心,达到心灵的皈依就要摒弃外界的纷扰,要有一种超然的态度、一个平和的心态以及一份圣洁的虔诚。
格绒追美认为心灵皈依的真正方法,在于回归空灵、静和净,这正是“上善若水”中“心善渊”的思想表现。渊者,深厚而平和也,所谓心善渊,指心要像深潭一样清澈平静,不受外界环境所扰,要像深渊一样深沉而安静,博大而透明。百川归海不归山,江河之所以成为百谷王者,也是因为无论外界如何,它始终有自己的位置,有一份超然、平和而安静的态度。外界纷繁复杂,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之中,上至宇宙运行,下至草木生长。但是我们为人处事要像水一样平静清澈,要有一个平和、宽容大度的心态,以抵御外界纷繁复杂的诱惑和杂念,也只有一个“如止水’一样的平和心态,才能正确看待功名利禄,找准位置,提高修养。
2身处俗世:『利万物而不争』
所谓“俗世”,一曰“人世间,尘世间”,王嘉《拾遗记·周灵王》有言:“空中有声,言天感生圣子,故降以和乐笙鏞之音,异于俗世也。”二曰“世俗”,指当代一般人,明代杨慎在《读书不求甚解》中说:“《晋书》云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此语俗世之见,后世不晓也。”而生活在俗世之中,难免会成为世俗之人,在现代文明的催生下,名利先行成了随处可见的一大“常态”。消费主义和娱乐至上的时代,物质蒙蔽了人类的眼睛,现代社会科技日益发达,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但是人类却越来越成为“欲望”的奴隶,追逐的越多,却越感到贫乏。正如作者所言:“在物质和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心灵的迷失满目皆拾,觉悟的光芒已微弱如白日的星辰。”
文章中提到,俗世之人关于名利的追求无非是财富和权力,有了这两样,世人都以为达到了所谓的“功成名就”,但是事实上,心灵的空虚提醒着世人精神上的贫乏与落寞。正是因为太多的人只顾追求名与利,忽略了本真,所以“我们的时代没有几样东西是名实相符的”。而财富也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财富”:“当财富的观念窄化为金钱时,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道路算是走到某种尽头了。……财富的观念除了金钱,还应当包括信仰、文明、伦理学、道德等。”但是很少人有这样的认识,在追逐财富的道路上,他们注重的是金钱。而“当权力紧握于手中,当权与利合谋,人心的膨胀与疯狂便指日可待了。”因此,生于俗世之中,要想获得真正的“富有”,首先要做到时常内省。“当我们专注于内心深处时,发现那里有无数凶猛的老虎、充满嗔恨的毒蛇,以及愚蠢的猪。”思想是行为的先导,我们所做的每个决定,产生的每次行动,都来自于内心的支配,所以从古至今,中国哲学一直注重内省,在内心省察自己的思想、言行有无过失,儒家自曾子开始便重视内心的道德修养。放眼于今天当今社会,只有时常探问内心,人们才可以在心里建立起一种专注的质素,“心才有可能掌握到事实、真相,并且最终驯服那些千奇百怪的兽性。”其次要做到“善良不争”。在文中作者一方面论述了“因果”这一词条,借一位老妇人的口表达了世间是有因果循环这回事的,今天种了什么因,明天会结什么果,他认为身处俗世人类一定不能丢掉的就是善良,只有这样才会有好的福报找到你,那么你“争”的东西也会到来。另一方面,人生在世,名利本为虚幻,只有放下心中对其的执念,才能获得心的解放,凡事多为他人着想,其实也是为自己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每个人注重心灵的修养,最后反而会有意外的收获。
正如“上善若水”,最高的善如同水一样,哺育万物,却从不居功自傲。关于水,词典中解释到“因为水,有了江河、大海、湖泊……因为水,万物繁荣昌盛。”“善利他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这是水的品格,怀一颗包容、自省之心,善于接纳,也敢于接纳。为人处事也要像水一样,对他人友善,为人谦虚,内方外圆,时常内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但能够随时应对外界的变化,当外界需要他“滋养万物”时,他也能全力以赴,不追求功名利禄与计较得失,这是心灵最高的善,是心灵真正的依靠。反过来,正是这种人格可以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人为善,就是与自己为善,身处俗世,我们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和态度。
3对待自然:『居善地』
自然。自,即自我;然,本通“燃”,意为燃烧,做代词为“如此,这样”。二者合用,则为任自我这样,引申之意即指天然,非人为也,是一种自由发展,不经人力干预的状态。由此可见,从词源上追究,自然一词本就与人类干预相对。后来作为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得到发展:《老子》中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听任万法而自然而然的发展,万物形成发展皆是自然而然的状态,有它们自己所要遵循的轨迹和规律,人们不应该加以干涉,所以它从本质上反对“人为”。现代意义上的自然,指自然界,其中自然界又分为原生态的自然和人为的自然,也称“第二自然”。
格绒追美眼中的青藏是雪域,是喜马拉雅山,是雅鲁藏布江。这些天然的瑰宝随着从高山上河流的潺潺而下透出智慧和灵性的光芒。他眼中的自然,首先是地球,是一切物质的馈赠。地球馈赠我们的是阳光,是花朵,是草木,是随处可见的牛羊成群,是未经人类之手却给人类提供了一切生存之必须,然而人类并未感恩,他们在地球上划分领地,分割并加以应用,“对地球缺乏爱……很少把与自然的关系理解为自己与邻居、妻子和孩子的关系,更别说是当成养育我们的母亲了。”人类失去了对自然应有的爱与虔诚,用冰冷的水泥代替生机盎然的树木是人类用破坏代替爱的方式,高楼林立,科技在进步,但是最原生态的东西却在流逝;其次,他眼中的自然是一种心境,是一种超然脱俗,自然而然似陶渊明世外桃源的一种心境。而科技的大步迈进带来的是一个逐渐“物化”了的社会,正如“没有了手机,人变得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成了瞎子聋子”一般,人们急功近利,追求的不再是精神上的依靠,人类仿佛成为了物质手中的提线木偶,“在钢筋水泥的‘笼子’里,人在迟钝,在异化”。人心变得浮躁,征服欲充斥了整个心脏。所以,人要善于选择自己的位置,“回到自然的怀抱,才能永葆青春和旺盛的生命力。”“才可能踏上智慧之路”。
所以,在青藏的这本辞典中,人类对自然应有的态度便是“居善地”。所谓“居善地”,字面而言,指善于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引申之意为,善于找准自己的位置,给自己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在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方面,在自然面前,人类要有一个正确的定位。第一,人与自然是互相平等的。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是人类科技文明进步的象征,人类改造了原来的自然环境,根据自己的意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但这并不代表人类强于自然,可以征服自然,在某种条件下,自然是丝毫不亚于人类力量的,地震洪水泥石流便是大自然向人类最大的反抗;第二,自然造福人类,人类应当有一颗敬畏之心。文章中提及小麦和青稞时形容它们是一种高度,是一种内在的火焰,自然给予了我们生存之道,我们就应该敬畏,应该感恩;第三,回归本心。生存在这个世界之内,科技的进步是人类文明的进步,我们享受于现代化带来的便利,但是我们却不能自满于这种进步,在不断发展的物质生活中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不忘初心,在浮躁中寻找质朴,寻找宁静。
白居寺。刚杰·索木东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