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1月21日
■李存刚
站在县城朝东南方向望去,首先截住你目光的是一座小山峰,峰顶耸立着一座高塔。县城四周都是山,但和围着县城的其他几面山峰比起来,它实在算不上高的,如果硬要你选择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描述山的形状,你可能会想到很多个,但决然不会想到古时的元宝——在旧时,山就叫元宝山。置身山坳里的县城,山在截住你目光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为你挡住了山那边呼呼而起的风雨。
有路自山脚一直通到山顶。起先是供人和牛羊行走的小道,爬坡上坎,曲曲折折地穿行在密林之间,林间钩藤缠绕,荒草葱茏,如果没人领路,你在其中迷失是八九不离十的;早些年,小道被修整、拓宽,路面铺了水泥和石板的梯步,路两边立了水泥杆子,杆子上挂着玻璃罩的电灯,夜一黑,灯就一溜亮起来,站在县城里,那路的轮廓于是清清楚楚地蜿蜒在你瞳孔里。这时候,你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地停留在山顶,在几盏聚光灯的照耀下,山顶上的那座高塔刺破夜空,磁铁一样直吸你眼,不由得你不去瞩目。
高塔名曰文笔塔,元宝山因此便不再叫做元宝山,而改叫了文笔山。至于为什么改叫,还须得从天全的历史上去寻究根源了。因为偏僻蛮荒,纷争不断,天全人自古就崇尚武功。时间不觉到了清乾隆年间,时任天全州官的是一李姓学士,李姓州官自打上任起就觉出了天全尚武轻文的弊病,想方设法力图改变,却总是无从下手。一天黄昏,李姓州官走到县城的一条小巷里,看见一形若弯月的深潭,潭水清澈无华,潭中清晰地倒映着元宝山的影子。李姓州官于是灵机一动,在元宝山顶修建一座宝塔,大力倡导为文之风。塔就叫文笔塔,而元宝山也就随之有了另外一个名字——文笔山。因为塔的存在,人们渐渐遗忘了元宝山这个本来的名字,只管它叫文笔山;尽管没出过响当当的人物,但自从塔竖起来之后,天全为文之人渐多,文风见盛,文人辈出……都是不争的事实。
有了石板路,有了塔,登临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俗语说,世上从来不缺风景,缺的是发现的眼睛。当你沿着石板路一步步登上山顶,那感觉自是在城里远看起来所无法比拟的。终于到得山顶,你首先要做的,必定是绕着文笔塔转上一圈,或者更多圈,然后抬起头,瞻仰塔身。再放眼远望,就看到山脚下县城里的高楼和街道,你身在县城的时候,这些都是十分具体而生动的:街道宽阔,人来车往;楼房林立,鳞次栉比;穿城而过的河水清澈如斯,不疾不徐地流淌。即便是初来乍到,你可能记不住曾到过的街道,忘了见过的人,但你一定会记得文笔山。多日之后,有人再向你提及天全,你在脑海中搜索半天,然后恍然而悟:“是不是城边上有座文笔山?山顶还有文笔塔?”川西南莽莽群山之中,大大小小的县有很多个,大大小小的山不计其数,位于县城边沿、且被叫做文笔山的,独独天全有。
也就是到了山顶,你才发现,文笔山上其实不止有文笔塔,山顶也不是想象中孤绝的圆顶形,而是近乎对称的两个山包。文笔塔耸立在右边的山包上,山尖被削平,塔四周是平整的水泥地。
在行政区域上,文笔山属天全县城厢镇向阳村地界。村子就在文笔山脚下,依山脚而立,一家家房屋都掩隐在翠绿的树木和竹林之间。一条小溪从村子里穿流而过,小溪名叫洗脚溪,秋冬季节,溪水很细,也浑浊,像刚刚被人搅动过的泥水凼。春水一发,水流骤然变大,水流带走了泥沙和堆积了一冬的污物,那水质就清澈了,但声音依然是纤细的,像谁家的丫头们羞涩的私语。去文笔山的路打村子里经过,走在路上,听闻着水声,人家户里突然传出狗吠声,驻足聆听,却分不清是谁家的狗在叫,而那水声,你此刻是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