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1月23日
■黄孝纪
昔日每一户人家的门口,少说也有一块磨刀石。
旧时我那村庄的瓦屋住房,不外乎三种样式:一是有天井的大厅屋,通常住四户以上人家;再就是无天井的小厅屋,住两户;还有一种则天井和厅皆无,形同杂屋,单家居住。磨刀石的放置,也同样有迹可循:或在天井的石沿上,或在厅前两侧的石墩旁,或在门口石板巷的明沟边。这些粗粝的石头,就常年搁在那里,用时方便,谁也不会担心偷走。
村边四周的山岭,多是红壤,生长着茂密的油茶树和杉树,这样的土质下面,也就不会有砂岩。那些偶尔凸出山表的,也都是乌黑硕大的青石。村前的小河,河水清浅的日子,一些滩段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成片鹅卵石,乌黑,光滑。这些石头,好像也没看到有人捡拾回家,当作磨刀石来使用。差不多可以说,村里的磨刀石,都是来自外乡。它们进村的时间,路径,方式,源头,各不相同,就像这个村庄祖祖辈辈迎娶进来的女人。
这些磨刀石,有的是石磨的残缺一角,有的像小石板,有的则打凿成型,如粗大的砖块,形态大小各异。不过有一处是相似的,它们的中部,长年累月经受刀斧的磨砺,形成流畅的内陷圆弧。
那时的村庄,虽说大家过的都是平朴的日子,却是人畜兴旺,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村人很少外出,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每一样活计,都由人工来完成。镰刀,柴刀,斧头,猪草刀,菜刀等诸般刀具,每天都要用到。刀口缺了,钝了,到磨刀石上磨磨,便又锋利光亮。
耳濡目染,村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差不多童年里就学会了磨刀。到少年时,已经非常熟练。那时,我们在上学之余,扯猪草,割茅草,砍柴火,剁猪草,全都是分内的职责。做这些事情之前,习惯把刀子磨利。
打半盆水,将磨刀石和刀刃浇湿。蹲下来,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背,斜按刀锋,抵着磨刀石来回磨砺。因为用力,全身随之摇晃,磨刀石发出嚯嚯的摩擦声。砂浆水越磨越稠,在石面和刀页上涂了一层。反转来,浇点水,再磨。如此几个回合,用水冲刷干净,刀锋便银光发亮。伸出拇指肚,试试刀锋,如略有卷刃,反顺在磨刀石上抽一刀两刀即可。有了磨利的刀具,干起活来,顺手又省力,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那个时代,有一副书卷气浓郁的对联曾广为流传:“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即便在闭塞的山村,人们也常以此励志抒怀。有好几年,母亲要我这个中学生写春联,我都是写上这副贴在门口。自己看了,也暗暗地在心底鼓起一股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