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1月24日
■夏加
阿麦特拉西姆说:美景之美,在其忧伤。在色达,我更愿意相信:美景之美,在其纯粹。
来到色达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沿着贫瘠的荒草一直向前,朝向雪山,朝向草海,朝向红砖青瓦,朝向四方帐篷,朝向盛放历史的器皿……目光幽远,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最清冽的一滴物质总在前方,像一面镜子,逐渐显现出心底最本真的色彩、图像和声音。
初到色达之时,我以为要描写色达,最直接的方式是书写,最直接的工具是文字。我试图用自己的感观记录她的点滴,包括自然的、人文的、历史的等等。我在猴与岩妖的传说里崇拜瓦须祖先打断野牦牛腿骨的勇猛和顽强;我在珠日神山的意义里敬佩瓦须族人寻根问祖的虔诚和执着;我在尼崩达雅王宫遗址里寻迹英雄格萨尔的慈悲和鲜血;我在牛驮马背的游牧生活里探寻“逐水草而栖”的缘由和本真……我用尽各种方式,以期能够将她完整的呈现并让更多的人接纳。我爱她,我不愿忽略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我用她的声音呐喊,我用她的习惯叙述,我用她的行为再现,我用她的语言作答。不论是她贫穷的容貌还是她圣洁的形体,我都渴望是活泼生动,充满想像力的。
不可否认,任何生灵的存在,都是苦难的集合。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群体,其骨子里的命脉都是苦难而向上的。色达也一样。只是她的这种苦难更多是扎在冻土层里的。一个朋友曾经用这样一句话评价过她:“这里是神的天堂,人的地狱。”恶劣的自然条件,艰苦的生活环境,生活与生存的难度可想而知,姑且不论我们的祖先是何等的坚韧和刚强,能够在雪线上下生根发芽,其过程一定是困苦而隐忍的。支撑他们顽强搏斗的,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源于神赐的精神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活生生的存在。
走进色达,到处都能看到她的子孙身上笃定的神性力量。当我们在陈述她是多元文化总和的结果之时,她的子民们依然用靠近神灵最直接的方式,简单的重复着最简单的生活。
时至今日,我才逐渐明白,色达是没有声音和图像的,她不属于任何文字和叙述。她只是我们心底那缕最不显现的愿望。当真正的爱情和人生的方向成为一种全新的宗教的时候,她就站在远处,不停的洁净着你斑驳的思维和欲望。
前几年,几位朋友旅行到色达。行走在五七牧场时,他们说:空灵又渺小,空灵的是草原,渺小的是自己。行走在游牧文化和格萨尔文化之中时,他们说:神秘又经典,神秘的是不可知,经典的是普世情。当他们登上天顶山天葬台时,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一切都变得空无了。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和感受,这不仅仅是一次视觉的冲击,更多的是,他们因此而看到了自己迷失良久的心魂和自我。
色达,在最大程度上能够给予人的,应该不是她清澈大气的面貌和形体,也不是她厚重斑斓的历史和文化,而是她无声的力量给予人们的自我认知和导向洞明。她是安静的,当她的安静到达极致的时候,所有存在的一切,都已经变得空无了。
如果换个方式诠释,那么,她的爱情是牛羊咀嚼青草发出的恩爱的声音;她的力量是阳光下憨厚的笑脸和袍装下黝黑的臂膀;她的美貌是红鬃烈马的驰骋和绵长的草海;她的生活是虔诚的等身长头。而她的愿望则是一次又一次冬夏草场的往复迁徙和嗒啦调里的没有观众和掌声的纵情歌舞。
十余个年头里,我逐渐变得不再去书写和记录她。就让她住在心底,留一条最隐秘的通道,去观想,去聆听,去寻找,去生活。
人们说:下色达有格萨尔藏寨,有霍西大峡谷,有阿达娜姆踢山石柱和尼崩达雅王宫遗址,有喇荣五明佛学院,天顶山天葬台。县城及周边有格萨尔广场,格萨尔艺术中心,东嘎寺,五七牧场。上色达有泥拉坝湿地,石刻经墙等等。
还有人说:她的文化是厚重传统的,她的历史是深遂辽远的,她的生命是顽强果敢的,她的一切都是简单美好的。
而我想说:当一切都变得安静和空无的时候,你就真正的走进了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