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2月02日
■谢臣仁
第一次到康定,是被一首情歌牵扯来的。
悠扬的曲调、质朴的歌词、美妙的爱情,《康定情歌》深深打动了我。从会唱那天起,就萌发着想去看看溜溜跑马山,去看看山下溜溜的康定城,去感受一下藏族的民俗民风,去看看藏家青年的相亲。一首情歌,犹如一根浪漫的哈达让我们的思绪飘向高原。
到康定,最先迎接我们的不是情意缠绵的歌声,而是声韵磅礴的流水。一到康定,就有声音灌耳而来,沉浑激烈,盖过喧嚣的人声。这,就是康定的水,直逼你的耳际,让康定给人留下羁傲不驯的印记。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在康定,水,注定有着不一样的声音。让你的目光不得不去关注它、迎合它。
这是一条叫折多的河,河的得名源自它附近的折多山。一说到河,人们常常用蜿蜒来形容,但这词用于折多河却是切然不恰当的。折多河没有柔曼的线条,有的只是高原特有的硬朗,它旁若无人地占据着小城中央,跳着欢快的锅庄,在视野里彪悍地直奔你而来。
直奔而来,还有河里那奔腾不息的流水。河床里有着数不清的石头,棱角分明,以不同姿态站立在河中,犹如一个个汉子以坚实的胸膛迎接风雪。水,从雪山的深处走来,迈着大步,直扑而来,两相撞击,激起浪花,生命的茁壮与苍劲不断地舒展,奔腾。
就这样第一次与康定的水相遇,在河畔的旅舍,千百年来的水声就这样野蛮地直抵你的耳鼓,让你不可抗拒。但这短暂的邂逅,只是让我感受到康定的水就如一曲火急火燎的藏歌,急不可耐充满野性的荷尔蒙,让人有些心颤,恰恰又与之差了一个心跳的距离,彼此间有些疏离。
冥冥中总有重逢,没想到,来到了康定城,与康定的水有了更多的交集。这才知道,原来我对康定的水,只是远远一瞥,作为一个旅行者,那风尘仆仆的目光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背负着太多欲望的杂质,让人无法拉近与康定的水一个心跳的距离。
康定的水,你是不能远远欣赏。你得走近它,你得深入它。那跳动的水,没有别处水常有的吴侬细语,有的是高原汉子驰马扬鞭的唱和。水,一路在大小石块上滚落下来的,清澈爽朗,晶莹剔透,砸到石块水花四溅时涌现出一丝透明的白,然后很快又与下面的岩石青苔融为一体,哗啦啦流下去。
水流湍急,浪花滚滚,空气相当湿润,一丝丝地钻进你的鼻翼。站在河边,衣服上也蒙上了一层雾气。这时,想起了廋西鸿的《康定听水》中那句“一粒一粒水声,在康定城里穿行”,让人惊叹诗人对康定的水多么好的直感,让人知道什么才是相濡与沫的真实含义。
对康定的水,你不能倨傲,你必须俯下身子,去感受一下它的冰凉、它的凌厉。你得闭上眼睛,侧耳静听,你会听到一曲天籁的混响,有风啸、有鸟鸣、有马嘶、有羊咩、有牛哞,有姑娘的欢唱,有汉子的鞭声,有经幡随风起舞的脆响,有寺庙呢喃低语的诵音。你闭上眼睛,凝心静想,你会看到一卷斑斓的画卷,有盛装的少女,有彪悍的汉子,有奔驰骏马,有转动的经筒,更有高踞的寺庙,有那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无数朵摇曳的格桑。这时的折多河多么有声有色。
康定的水,就这样有着不一样的声音,更有着不一样的内心。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虎下山,威烈如火、冷峻如冰、呼啸如风,有种气势穿山破壁、砰然万里。康定的水,就这样举着内心的锋芒,迎迓你而来。
河水撞击河床,也撞击着人们的心房。康定,较低的气温常常让人感到凛冬将至。而这里的人们却若无其事,质朴坚毅,常有微笑,让人惊讶得有些失语。常居久住,你才知道他们内心似火,对乡土的热爱让这座高原的小城无愧于“打箭炉”的美称。这里有冰与火的主题,这里的人们都经过雪雨风霜的锻打,成一支支利箭,穿透岁月的坚冰。这是一座冰与火的小城,注定在这里的人们会经过岁月的锻打,具有铁一般的意志。
生活中总有东西在逼近,也被岁月封存,并在光阴里跳跃,追随走远的脚音。我不知道,那些高踞在山壁上的神佛,在岁月中点化了多少灵魂;也不知奔腾不息的折多河,在尘世中洗涤了多少人的心壁。我只知道,生活在这里,我是否该填满一长串或深或浅的足迹,在前行中积累、纪念,在没有追悔中期待、向往,安身立命,不虚此行。
一城一曲,康定的水,奔腾着人心,让《康定情歌》有着另一种律动,质朴、炙热、奔腾,砸地成坑。虔诚的灵魂、奔腾的情感,留存着岁月的胎记。
岁月如水,且歌且吟。痛而不言,笑而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