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5月18日
◎魏子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护城河的垂柳耐不住寂寞早早爆出一颗颗嫩绿的小芽。感受着严冬过去的那一丝料峭的春意,我在离公交站牌不远的一段路途上来回踱步。在这个春风招摇过市的黄昏,从城市西郊坐公交车未至的女友已经在离这里不远的路上。
从去年冬天开始,我每次下班后,总会在办公室里多滞留半小时,再徒步走两里地,到这个抬眼就能看到护城河的公交站牌等人。当落日的余晖从对面两座楼间的夹缝里蹿出来,落在眼前那棵垂柳上,我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十字路口。如果不出意外,那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老人会蹒跚而来。
日渐西沉,暮色渐浓。这时,女友发短消息告诉我,她乘坐的公交车被堵在了离此地两站远的拐角处。当我编发完回复的短信,那个穿草绿色军装的老人,晃悠悠的从我眼前走过了。看他迈步艰难的样子,我禁不住想起了已经过世多年的祖父。
从背影上,他比祖父大了一圈,但行走的步子有些相似。如果祖父还健在,那他此刻应该在那两间石头垒砌的草房子点燃了炉火,炉火的亮光会把他古铜色的脸庞映得愈加明亮。等那一把被旺旺的炉火炙烤着的烧水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祖父会在荡漾着浓浓的木柴香味的房间里,用滚烫的开水沏一壶有点苦涩的老红茶。如果我坐在他旁边,他肯定会将第一杯漂浮着黑色茶梗的红色茶水端放到我的面前。而后,他会阻止我起身,自己将剩余的开水倒进两个绿色铁皮的暖瓶里。
“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长久。过日子,能靠自己就别靠别人。你能坐这里和我拉拉呱就很好了。”祖父背对着我往暖瓶里倒着热水,还不忘借着我们祖孙俩难得相处的机会,给我传递着他为人处世理念。
我听到祖父的话,会心的笑了笑,却对他阻止我帮他一次两次的事有些困惑不解。后来,直到祖父病入膏肓,躺在床上,过着指望着别人伺候的日子,我才从他有些无奈的眼神中读懂了他过去的独立和内心的需求。他或许就是不想过早的消耗儿女们对他的那份孝心。因为他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道理,也知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最需要的是对来自亲情陪伴的温暖。
再次回想起过去感觉平常现在却觉得温馨的画面,我内心的柔软处禁不住生出了一丝酸涩。等我从对逝去过往的伤感中回过神来,再次在暮色沉沉的街头寻找那个老人的身影,华灯初上的街头早无他的踪迹。
我是在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因加班回家晚了才注意到了这个老人的存在。当时,他背着一个用床单包裹起来的包袱行走在人影稀疏的街头。从他相对干净的穿着上,我能推断他不是一个乞丐,倒像是一个晚年无家可归的可怜老人。
有一天,我步行上班路过此地时,看到与那位老人长得五六份相似的一对中年男女在路边老人临时栖身的楼角处大声争吵着。从他们越过人群的激烈争吵声和围观人群的劝说中,我隐约知道这个老人曾是附近的老居民。因为拆迁补偿了一笔钱,老人的一对儿女相互算计,纷纷觉得老人没有把一碗水端平。于是,老人无奈走出家门,开始流浪街头。
我虽然无心去关注老人那一对儿女的争吵结果,但是却在他们争吵后不久的某天夜里,看见老人裹紧一床破烂的被子蜷缩在街角楼房的屋檐下。老人在刀割一样的夺走体温的寒风里,目光有些麻木守着傍晚的喧嚣,看着路人从他身边来来去去……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路过这个地方。在近乎于无从想起的时候,我前几天看到一对路过的年轻情侣随手把一个馒头放在了老人栖身的石头堆上。不知道他们此举是不是刻意为之,但那一晚,当老人再次回到这里时,至少可以不再饿着肚子回忆着自己的陈年往事。
有人说,上帝的对面是魔鬼。我想:上帝与魔鬼之间,更多的时候是一段善良的距离。面临选择的临界点上,我们需要学会理解和宽容。我们更需要铭记:无论未来成就多大,生活多么富足,是我们的父母给了我们追逐幸福的躯体和才智。如果没有这个一,就没有现在甚至未来一切!
在被“生活”二字定义的时间里,生命像蚯蚓一样在岁月里爬行,延伸着我们每个人人生的轨迹。等到叶落归根的必然时刻,来时路的点点滴滴终被淡忘或者遗落。
只是在我们的生命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希望我们说出来的不是自责或者忏悔的话语。因为人活一世,比占有更重要的是那份未泯灭的良知,比金钱更有价值的是那一份温暖的亲情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