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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与蔚蓝

甘孜日报    2018年06月26日

    ◎嘎子

    远的都在拉近,模糊的开始清楚,我的心像匹逃生的野鹿,冲进了冰墙上的画面,在枯萎的草地,在夹雪的寒风里冲撞着……

    有一种声音从我心里爬过,在我梦里是生有尖利毛刺的灰色小虫,慢慢的轻轻的从我心里蠕动过去,我就醒来了。心里还留着那种酸痛的刺痒,很烫的泪就从眼角滚落下来。

    屋里其实没有声音,闪着很亮的光。我看见四周冷冰冰的石壁都消失了,像是飞升到了无根无底的外太空。有很亮的星球滚动过去,接着又有一串,漂浮在空中环绕中心转动。中心处慢慢升腾起一颗粉红色的星球,很大很漂亮。四周暗了下去,我也像漂在了无根无底的太空里。

    有人咳嗽了一声,我才明白这是在屋子里,一间封闭得找不到门窗的屋子。我看见老阿洼和达瓦都站在屋子正中,双手摊开,手心朝上像要捧住天空飘下的什么东西。他俩脸上都虔诚极了,嘴唇紧闭,双眼细眯,眼缝里放射出蓝莹莹的亮光。他俩像是在做什么仪式,都没发现我醒过来了,还一脸惊怪地看着他们。

    那颗粉红星球在慢慢膨胀,周围的光却暗了下来,只一片亮眼的粉色,像一朵快暴炸胀开的花蕾。老阿洼的念诵带着伤感,而达瓦明亮的歌声渐渐升高。那颗粉色星球在瞬间散成了细碎的粉沫,朝四处飘散。纷纷扬扬,像凋谢的花瓣。花瓣朝环绕旋转的星球飞去,朝漫无边际的黑暗星空飞去。

    阿洼与达瓦都跪了下来,抱着头伏在地上,做出很伤心的样子。直到另一颗星球,在旋转的星球丛中诞生。那是颗漂亮极了的蓝色星球,也在宇宙的旋转中渐渐长大,从一颗豌豆长到一个篮球大小。

    老阿洼朝达瓦挥挥手,达瓦朝蓝色的星球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灯熄了,一切都不见了。有很冷的风刮到脸上身上,我感到骨心都在痛。老阿洼拍了下手掌,四周的石墙闪射出白昼的光来。我看见老阿洼与达瓦都红着脸坐在火炉旁,手里都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他们都在看我,又互相看一眼,做出奇怪的笑。

    我什么也没说,坐在地上,把棉被披在身上。

    他噜起嘴把茶碗里的茶叶沫吹开,喝了好几口才很满意地喘口气。他又望着我,说:“你都看见了吧。我们在做一件奇怪极了的事吧?哈,看看你的脸,都吓成紫茄子了。”

    我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他招手叫我坐到火炉边来。我过来,他又端给我一碗热茶。达瓦对我很甜地笑着,我喝着茶,看着她笑,浑身就温暖了。阿洼说:“今天是我们香芭拉人的纪念日。我们香巴拉好几万年前就开始这个纪念仪式了,一辈辈传下来,就是叫我们别忘了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着那颗粉红的星球,明白了香巴拉人都是来自那颗突然爆炸的星球吧。

    他说:“我们是来自那颗粉红的星球,那是颗漂亮极了的星球,那里水与自然物都是柔软甜蜜的。可是,我们的祖先早就知道它会在某一天膨胀爆炸,在那一天来临前,我们都做好了疏散准备。我们像花瓣似的朝宇宙四处散去。只我们这一支来到了蓝色的地球。”

    他见我一脸的疑惑,就笑了,说:“你听着像是凡尔纳的科幻吧。哈,这可是事实,谁也幻想不出来的真实。”

    我说:“我只是难以想像,一颗好好的星球也会爆炸。”

    他说:“这有什么?宇宙都有生命,别说组成宇宙的小小星球了。就是这颗漂亮的地球吧,也会慢慢地走到它生命的尽头的。只有人类,还有我们香巴拉人,这种有精魂与思想的物质,都可能永恒不朽。能量的掌握,会使我们逃过一个又一个劫难的。”

    我说:“我的寿命也不过六七十岁呀。”

    他像寺院里的喇嘛辩论一样,拍了个响掌,说:“我说的是人类。精气神构筑成一个整体的人类,那是不会死亡的。你可以消失,但你的精气神不会死去,仍然活在人类这个长长的链条上。”

我说:“我听不懂。”

    他说:“我也不解释。孩子,香巴拉的事,不会让你什么都明白。”

    吹过的风暖融融的,还带有花的清香。我没看到暖风与花香是从哪里吹来的,达瓦见我东看西望,就眯着眼笑,在我耳旁悄声说:“这就是香格里拉吹来的风,你找不到的。”

    我好奇了,问:“这间屋子就是香格里拉?”

    她就笑得喘不过气来。阿洼老人说:“这里只是香巴拉的大门,我们只是香巴拉的看门人。孩子,这里有好些故事,我以后会给你讲的,现在我们还是看看阿洼部落发生的事吧。那个部落呀,他们在风雪里迁徙的命运,就是人类战胜死亡,获得新生的命运。”

    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说。他的手掌把冰墙上的画面拨开了。闪烁的墙面突儿风雪,突儿阳光,草地压得板平,高山顶的雪像瀑布流下。远的都在拉近,模糊的开始清楚,我的心像匹逃生的野鹿,冲进了冰墙上的画面,在枯萎的草地,在夹雪的寒风里冲撞着……

    维色独自一人走进了图面。

    他踩着软软的积雪,朝岗嘎尔山脚的那棵神树走去。

树是苍老枯朽的,百年的风风雨雨雕刻了它岩石样的身躯,被夜色涂抹得铁一般沉重的积雪就压迫在它光秃秃的枝干上,在寒风的揉捏中卡卡巴巴地呻吟。雪淹没了树脚下一堆堆麻尼石块。石的夹缝里牛头骨的犄角倔强地朝上顶起。几只乌鸦缩着脖子,站在雪堆上嘲笑地望着远处走来的这个人。

    维色站在树下,耸耸肩抖去身上的雪。他大口喘气,唇边飘一片霜雾,不久就冻成冰渣子凝结在他蓬乱的须发上。

    嘟呜——

    耳旁还响着那一声声讨厌的牛角号。他很想吐一口痰,吐掉烙着舌尖的那团火。

    他又想起了那袋酸涩的酒。

    老头人普布顿智的儿子维色回到部落时,他的父亲已在岗嘎尔山脚那棵神树下的平台上天葬了。阿洼部落的头人们都将安息在岗嘎尔山神暖烘烘的皮袍内。他还知道,那刺耳的牛角号声是呼唤全部落的人,阿洼人听从山神的意愿,选出了新的头人了!

    维色跟着拥挤的人群,缓缓朝前走去,冰冷的卵石刺着他粗黑的光脚丫。人群来到一座方尖顶的黑牛毛帐篷前,他抬起头,惨白的雪光晃在一张张惊疑的脸上,像受了惊吓挤成一堆的绵羊。那顶帐篷曾是他父亲居住的,黑漆漆的像一个深深的地洞,又像一片随时都可能让风刮走的阴云。围在帐篷边的人们都抬头焦急等待着,冻红的脸上都带着担忧和企盼。

    门帘依然紧闭,里面悄无人声。

    门旁几个黑衣喇嘛停下手中的鼓号,一动不动地立在雪地,像一群雪雕。维色看见了洛尔丹,他的结拜兄弟正噜着宽厚老实的嘴唇对他苦笑。他的叔叔,流浪艺人洛桑的指尖轻轻拔了下扎涅琴弦,脸上荡漾着奇怪的笑纹。维色想找夏巴拉姆,黑压压的人头在雪地上拥挤着,他没找到夏巴拉姆扎红头绳的头。

    帐篷门帘慢慢拉开了,一股强光刀一般地劈在雪地上。噪杂的人声安静了。

   “哦,呀呀——”

    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怎么会是他?”

    洛尔丹捏捏维色的手臂,又皱着脸苦笑了一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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