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8月03日
◎毛桃
一只壶把我的眼光给攫去了——这是一只土制的嵌花黑陶茶壶,摆在小店靠门一侧的橱窗里。
无需思考,我便感到了它的独特和投我所好。都好久没有这种“惊鸿一瞥”的感觉了,我无由抗拒地走了进去。
店里的售货员说用这陶壶热酥油茶要比铝壶热出的香而且酥油茶装在里面不易变质。显然,售货员误解了我关心壶的动机。
我试探性地问还有这样的壶吗我想选一只。售货员说其他的都已卖完就剩这一只了。我问这壶是什么时间烧的。售货员说时间不长就去年吧。
大概正是出于上述一系列的误解,这只壶最终以出乎我意料的价格归属于了我,我如获至宝。
这是一只一眼就能让我看到很多、看得很远的壶,尽管这些很多很远的东西是不甚具体的。它不光是以其物质的形态吸引我,换句话说,这是一只富含蕴藉的壶,就像一首富有张力的诗,就像一位富有气质的人。回到家里,当我有时间慢慢端详这只壶时,我有了如上认知。
透过这只壶,我仿佛看见了制壶人当初制作她时的情景……
制壶人挖来了打湿了水便粘性极强的泥土,经捣碎,筛选,掺水,挼泥,制壶人开始用手捏制茶壶的各部件了;制壶人将各部件组合在一起,然后,欣慰或挑剔地端详着他的半成品;待壶坯稍干后,制壶人开始用碎瓷片给茶壶的胸膛、肩颈部位缀花——制壶人小心翼翼地将形状大小差不多的碎瓷片嵌进半干不湿的壶面……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纯手工制品,带着手工的灵性和缺陷,带着制作者古朴又不失雅致的才情。透过她,我仿佛嗅到了亘古浑璞的大自然气息。
自然,她也不是最近这些年的出品。
我似乎又成了一位考古学家。虽然,凭直觉我一眼就认出她是有历史的,但我还是试图从理论上找到一些可资证明的依据。
我嗅到了她挥之不去的酥油茶气。
碎瓷上偶现的青花图案告诉我作为碎瓷来源的瓷器是距今久远的物品。
还有,陶壶身上呈现出一种只有年辰久远才会出现的“铁锈”,就像青铜器上的铜绿一样,这使得黑陶看上去并不很黑,呈些微的红褐色,而陶壶底部还有一种被烟熏火燎过的锅底特征。
后来从那小店经过,我再也没有见着像那只壶那样的陶制品了。
而凡此种种,无一不支持了“壶是老的”论点的成立。
透过这只古老的壶,我甚至还能想象出这只壶所曾经拥有的生活场景……
在一片依山傍水的草地上,袅袅炊烟正从一座黑色牛毛帐篷的顶部飘出;在生活气息浓郁的帐篷内,三块石头垒出的锅庄正燃着干草味重的牛粪,这只土陶茶壶就坐在火焰熊熊的锅庄上,壶嘴唱着热烈的歌。
与牛毛帐篷,锅庄,土陶茶壶相伴的还有马搭子,本色氆氇,背水桶,木茶碗,银鞘藏刀,红珊瑚枝头饰,生牛皮底藏靴等等。
一双新木鞋与一双农妇的旧木鞋,为什么成为梵高笔下“人物”的是农妇的旧木鞋而不是新木鞋呢?
化身,在此,旧木鞋和老茶壶都成了某种人某种生活的化身——物如其人。
显然,这种人的生活也参与构成了这只壶的蕴藉,同时,也被理想化为了我的歆羡对象。
这是一方水土的地道出品,凝聚着制作者的爱,也凝聚着使用者的爱。
我把壶放在了时常能进入我视野的案头。在我心目中,她不仅是一件艺术品,而且,是一件非凡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