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仁

一出门我就会迷路，不过我会问路。

还是去了燃灯寺北街，单位的办事处就设立在那里。这条街道嘈杂得很，街道两旁的人做着各种营生，有麻抄手，午后就会关门闭户了。有酸奶厂，从早到晚的开着。有一个店子没有名字，只在晚上开门，里面亮着粉红暗淡的光线，显得清闲。还有一个店门口一直挂着一只花圈，晚上关门也不收回去，任其它从早到晚开着越来越陈旧的白花。

那时，我的父亲就住在蓉城。我问路，穿过这条街道就到达了父亲的居所，叩开他的家门，他看到我，笑得那么好，好像经历了一场不紧不慢的绵雨，在开门那会儿雨忽然就住了。父亲的居所极其简朴，朝阳的窗户前放置了一张偌大的红木写字台，台上放着一叠稿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蓝墨水字。我们的谈话总是不多，偶尔停住，又轻轻接起。我想要传递一些有关于我的母亲和妹妹的信息给他，可是，说着说着我就看到了窗外的阳光照白了他的两鬓，于是我又始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的话圆场。我说，妹妹的牧圈牦牛已上百头了，今年还要买进十几头，当做冬天的菜牛卖。父亲皱眉说，牲畜不要养得太多，有命债。我说，妹妹家的四眼藏獒下了六只小藏獒，有人出高价买，她就卖了两只，换回一辆半新的摩托车。父亲又说，卖狗不好的，俗语说：这世卖狗，下世讨口。还是送人吧，太多了自己也养不了，就送给那些温和的人家户，也会善待它们。我想说说母亲，但终是没有开口，都过去了……

我只在门卫处停留了片刻，无意走进院内。门卫胖姨明显瘦了，见我，那笑容极浅。那时候，我们进出都会相互欢喜的点头，父亲时常让他们到家中取些牛肉或是瓜果。父亲人胖，走路回来，经过门卫处，胖姨和他的爱人总会见机的给父亲端出凳子，让父亲歇息片刻，他们夫妻就站在父亲左右两旁，等父亲讲几句可乐的话，然后开怀大笑。胖姨的眼睛很小，一笑就只剩下一线缝。父亲起身，胖姨会拿回凳子，若是见到父亲手中提有物件会接过，送父亲上楼。如此和谐。

胖姨用手擦拭门口放置的破旧沙发容我落座，之后她与我同坐。我们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题，胖姨每看我一眼都会把眼神轻轻地收回去，重新放在我的肩上或是手臂上。到最后，我们都不说话，一道沉默。离开时，我与胖姨道别，她眼眸好亮，只是一低头一线泪就垂下了，落在这样一个冰凉的尘世。

晚间，我寻得一处距离燃灯寺北街较近的客栈栖宿，我想要沉实的睡上一觉。入眠，父亲就来了我的梦里，他牵住我的手，那么温热，我们走了好长的路途，在一个拐角处他停下来，只见几位僧人搀扶着一位年长的僧人朝我们走来，父亲让我跪拜，年长的僧人伸出手，把掌心放在我的头顶，加持。我清楚的意识到梦就要醒了，便急急地问父亲又去问僧人，我接下来的路途，梦却被一束金色的晨光照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