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人

钟秋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虾拉沱在什么地方？”

“在去炉霍的路上。你老弟仕途一帆风顺，还想问官运？”

“我不信占卜。在康定就听说虾拉沱疯子喇嘛证德证境极高，是个贯通天地的人物。”

“的确如此！他为人预言吉凶祸福、官运财运、生男生女、生命长短、失物复得，都非常灵验，连成都重庆也有人不远千里去顶礼求卜。”胡仁济介绍，喇嘛名叫悦西央嘎，住在鲜水河岸虾拉沱的山洞里，春夏秋冬都穿一件拖襟吊绺的喇嘛袍，趿一双破鞋，行为怪异，大家叫他疯子喇嘛。“去年我重回道孚任上，专门去拜会他，却不见踪迹，村里人说云游去了。疯子喇嘛临走时，预言民国26年——就是今年，炉霍城以下至道孚扎坝鲜水河峡口一带，会遭大旱，然后是地震、山洪，峡谷将变成大湖，死人无数，但虾拉沱会幸免于难。”

“是吗？”钟秋果很疑惑。

“干旱已经应验了，至今未下一滴雨。要是老天爷体恤民困，灾难到此为止，也实为大幸。果真地震、暴雨、山洪一起降临，那就是世界末日了！”

钟秋果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一种不祥预感，赶紧换个话题：“我还得去一趟灵雀寺，见麻倾翁，转交所长的手札。”

“明天我陪你去，再在城里转转，休息一下，后天一早出发。你看行吗？”

“行哦，化民兄，你安排就是了。”钟秋果端起茶碗，咕咕咕一阵牛饮。

“我马上叫差役股长派好沿途乌拉。”胡仁济揿灭烟头，挤压成勾形，扔进土碗，风风火火跑出去。隔了一阵子回来说一切安排妥当，又坐下，点燃烟，问：“老弟还没讨老婆吧，这次去女儿谷正好亲自考查考查体验体验。”

钟秋果伸出指头摇了摇，说：“12年前，我们全家去康定跑马山看赛马，妹妹挤丢了，唉！……母亲一病不起，到冬天哮喘病复发，胸闷气短，咳嗽不止，窒息身亡。父亲受不住打击，胃病加重，便辞去炉城小学的教职，放弃了每月250斤薪米，回到老家雅安上里镇。那年姑妈做媒，给我娶了个当地小媳妇，在家伺奉老人，替我尽孝。”

胡仁济问小妹走丢是咋回事，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唉……”钟秋果又叹了口气，简单讲了来龙去脉，并说在县政训练所只向来自康定及周边的同学打听，没有任何消息。

“明正土司下辖四十八土百户、一土千户，幅员辽阔，那些年举办跑马节，所属部落都去参加，你妹妹会流落到哪里？时间过了这么久，又经历战乱，大海捞针，难哪！”胡仁济说。“这次去扎坝，我们像篦头发一样把它篦一遍。”

钟秋果道：“好。”

胡仁济把挎在腰间的左轮往前挪了挪，问：“老弟来道孚这样繁杂之地也不带武器？”

钟秋果拍拍腰间，撩起衣襟，皮带上挂着一支小巧的手枪，掏出来递给他。“枪牌手枪，挎在腰际，衣服一遮，不显山不露水。”

“勃朗宁嘛，天下第一枪，只有高级军官或负有特殊使命的人才配用这种小型自动手枪，是身份、权力的象征。”胡仁济轻轻摩挲着，枪身闪着淡紫的烤蓝光芒。“嗨呀，还是新枪，好漂亮！老弟是怎么搞到的？”

“所长送我的！”钟秋果不无得意地说。

“西康最高长官送的手枪，为啥藏着掖着？亮出来！”胡仁济歆羡不已。

钟秋果笑笑，说：“我不想张扬。所长最近作过一些重要指示，讲了‘武力不可尽持，用兵不如用民’。”

“所长给你密授些什么真经，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胡仁济递还手枪。

钟秋果仍然把枪插到衣服里的枪套里，说：“好啊，我给你传达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