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敏

      十月初的康定，即使有了秋衣秋裤的加持，仍觉寒冷。没过几天，寒冷来得更加彻底，天空索性飘起了雪花。虽然在康定生活了三十余年，但对这样的乍寒天气，仍旧抱有一种冷过之后还会热起来的期待，执着的将冬衣压在箱底，钻进衣柜乱翻一气，从角落里拎出毛线手织小背心一件，赶紧套上。不一会儿，背、颈、肩、心窝子就慢慢的暖和起来了。

       其实这种小背心都是改良版的，原来小背心的款式一直织到遮住屁股才停手。穿在身上，塞进裤腰子里，鼓鼓囊囊一大团。现在，我们长定型了，为了兼顾美和保暖，便又将样式重新调整了。特别是女款的，沿着胸部的曲线往下织，到刚好能护住胃的部分，便收了针。小小巧巧的一件“胸罩背心”，稳稳当当，妥妥贴贴的沿着身体起伏，毛线的柔韧包裹着身体，张弛有度，活动起来也轻轻巧巧。

        这样一件小背心，无论男女穿起来，都平展熨服，藏在外套里，谁都不知道。所以老人小孩常年背心不离身。有一次，阿爷和阿婆去泡澡。阿爷穿衣从来不讲究，只知道按照顺序是要穿小背心的，衣服堆里找半天没找见 自己的小背心，顺手就将阿婆的薅上身了。阿爷光着腿站在池子边，身体被阿婆的小背心包裹得凹凸有致，嘴里确嘀嘀咕咕:“这个背心咋个这么小哦”。阿婆担心，急忙上岸，凑过眼睛看了老伴儿的身体，顿时哭笑不得：“你穿的是我的背心得嘛”。

      之前，我在大城市待了几年。回到康定之后，阿婆把这种款式的小背心递到我跟前时，我嗤之以鼻，心里非常抵触，这个年代，哪个还穿这个玩意儿啊，样式又那么俗气。所幸，牛同学还没什么审美观，唬弄唬弄就过去了。虽然整天嚷着要穿裙子外，对穿衣打扮确实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一年四季里头，小背心给她加个冷暖，如金盾铠甲护身，也会少些感冒咳嗽的，让我这个当娘的省了不少心。热的时候，脱掉外套，露出背心，包裹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又有几分可爱的样子。

      前段，得了阑尾炎，牛同学从外地回来，一见到我就面露愠色，质问我：“妈妈，你又吃多了啥子东西了嘛？”被她问得心虚，脑壳转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乱吃东西。她说话时带点语重心长，这种味道无异于小时候我得甲肝，我弟弟通过磁带的录音转达对我最大的关怀，伴随着磁头滋啦滋啦的声音，我弟弟说：“二姐，你二天不要再喝人家的茶脚脚了”。我自己都很不安，从小到现在，自己的贪嘴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切阑尾的时候，阿婆跟牛同学说:“这下子，你暂时不能和你妈妈赛跑了，你也不能看她躺起就趴在她肚子上，或者一跳就跳到你妈妈背上去”。她听完点点头。后来，她张着眼睛趴在刚切完阑尾的我的身边，无不羡慕的说:“看你睡起好安逸哦，我也想和你躺一会。”最终愿望未遂，哭了一场。接下来，要短暂的分开，期间，她都提醒自己每天来一个电话，小小的问候一声。

     我想起她去张家界旅游，因为觅得一绿铁皮青蛙，兴匆匆打电话告知我帮我找到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玩青蛙的时候问我有没有找到自己的童年；想起家里各种透露着她威严的纸条，落款均为“牛宝宣”；想起她一本正经的跟我讲的那些人生的道理，就觉得她真的太好笑了。

      虽然这几年自己一天一天也在老去，虽然自己越来越瘦，但一想起她，无论四季，无论冷暖，都感觉有件小小的背心妥妥的绑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