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06日
◎董国宾
冬来,我就读冬诗。从冬天的第一声笛鸣划亮天空,一直读到冰雪消融。冬天走了,冬诗还没走,它留在了我幼年、中年的脑海里。
我读“梅花大庾岭头发,柳絮章台街里飞”,还读“寒色孤村幕,悲风四野闻。”摇头晃脑的我,斜坐在小马扎上,读几句就往屋外撇几眼,我是在找诗里的梅花和寒色。幼年的我想象着古诗就是一棵棵树,可以长在头脑里,还可以走出来,长在庭院里,站在高岗上。唐代李商隐《对雪》和清代洪升《雪望》,我一读就痴了迷,虽不解其意,但我还是先背下来,第二天就捧着诗集问老师。古诗没读完,娘就做好了晚餐,我不情愿地被娘劝到餐桌前,咀嚼一口米饭,再瞧一眼古诗。我觉得这些古诗是一把摇风的蒲扇,能把冬天里的冷风扇走,将暖风带到心窝里来。
长大一点了,天寒风急,寂夜空寥,我就闭门夜读。古诗词在炉火旁窜动成欢快的小火苗,一句句开启我的心智。“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我读白居易的《卖炭翁》,可怜的老翁在南山伐薪烧炭,满脸尘灰,历尽艰辛,却遭到旧官人横行无忌的欺诈。诗词中卖炭老翁谋生的困苦和遭遇,我每读一句,幼小的心灵都会怦然心寒。在无尽的思索和感叹中,我一遍又一遍朗读,每个字都咬得“啪啪”响。冷寒的屋外,天黑漆漆的,我的心却亮了。在古诗词的朗读和感悟中,懵懂的我开始一点点长大长高,前面的路也越来越明晰了。
长大后,空旷的冬日里,我还是喜欢读冬诗。我把读旧的诗集找来,这些经典名作,是不老的新芽和绿叶,总在我眼前晃动着青翠和明亮。“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江雪》,我总是要读的,诗句里那峻洁孤高的人生境界,严寒时总能给我暖意和活力。“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北宋诗人王安石的《梅花》,我总当作枕边诗,孤寂的冬夜,我一眨眼就似乎看到凌寒的梅花在一隅独自傲然开放。那自然流畅、意味深远的诗意中,梅花不惧严寒的品格,自然也会在我的血液里汩汩流淌。我喜欢读古人的梅花诗,一读起来就醉在诗境里了。我还熟读唐代齐己的《早梅》,诗句里梅树在冻土里深扎根茎,而万木经不住严寒侵袭,枝干快要摧折了,只有梅树恢复生机,一枝早梅在夜里迎寒怒放。“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我朗朗地读着《早梅》诗,满屋子都滚动着暖意。
冬尽,就会走来自然的新绿,人生的渴盼就会铺满春色。我读唐代诗人韩愈的《春雪》,读着读着,即将迎来喜悦的春天。“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诗里诗外的浅春就要驱走严寒,在眼前晃动春意,我的心一下子暖了。
冬至,我就读冬诗。读古人的名诗佳句,能赶走风寒,还能在人生的跋涉中,铺开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