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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的酥油灯 高山上的童年

甘孜日报    2019年02月26日

扎森里家远算不上富裕,然而却有着归属于自己的田地、牛羊、打谷场和房屋。常年有来自子庚、子实、巴子卡以及其他遥远乡村特意雇来或自己找上门来只为每日一斗青稞或果腹一日三餐的外来雇工。阿次是扎森里家唯一的孩子,比阿妈小一岁。她母亲生养过几个孩子,但都不幸夭折。到扎森里的那天,两孩子不知为了什么起争执,阿妈在阿次的脸上抓出了两道血痕。被骂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此她明白自己是不能对阿次轻举妄动的。

◎雍绰

阿次有两个父亲,大的叫扎西次仁 ,小的叫扎安次仁,是扎森里家的两亲兄弟。平日里阿次对大的唤着阿爸,对小的唤着阿珂,阿妈也随她那样称呼。阿爸就是和阿尼格巴把阿妈从松麦村带到扎森里家的那一位。阿次的母亲叫扎西拥忠,娘家在古学乡古学村沙久共家。虽然聪慧的阿妈一夜间记住了扎森里家所有的成员,但到目前为止,阿尼格巴是她最亲近和信赖的人。在阿尼格巴回吴用共村的那天早上,阿妈紧扯着他的藏袍哭喊着不让走。这一幕,无疑又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又是一场无助面对陌生环境的噩梦。

初到扎森里家,年幼的阿妈总得做些照看阿次、守猪食、捡麦穗、守晒在谷场的青稞、小麦等力所能及的事。稍大一些,就得去割猪草、捡牛粪、拾毛桃、寻野菌、掏土豆和放牛放羊。

在阿妈的记忆里,放牧是一件有趣的事,如果不是让牛羊偷食了庄稼或丢失了它们。春季的扎森里,野林里常有成群野鸡出没,通常是鸡妈妈带着一群出窝没多久的雏鸡觅食。雏鸡是可爱的,毛茸茸尚带着蛋黄色彩的小身子、扑打起来像两片嫩叶的小翅膀,还有那滴溜溜转动的小眼睛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样儿甚是逗人。遇上他们的日子,阿妈总忘记牧归时间。有一回她逮来一只雏鸡,拿荞麦粑粑往它嘴里塞,又从葫芦里倒水给它洗澡,结果到太阳落坡待回家时,却怎么也找不见叫“扎热”的那头犏耕牛。情急之中,想牛也许已自行回圈,谁知走到家门口被阿珂责骂着返回林里找牛。此时已近黄昏,林里的暮色来得更早。正当她心急如焚呼唤着老耕牛名字四处找寻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嚓嚓”踩踏栎树落叶,口里嘤嘤嗡嗡似在念诵“嗡嘛呢呗美吽”的来人声音。抬头一看,见一头缠彩色发辫身穿黑色氆氇裙,模样酷似“比麦共”家老奶奶的阿婆,正越过好几米高的栎树正愣愣地俯视着自己。一股热血瞬间涌遍全身,感觉头上的毛发全都刷刷立了起来。于是她掉转头惊叫着跑过树林、越过垭口超近路从新开垦的干地奔回家时,只见母亲正在牛圈里挤奶,便扑向她哭诉。谁知母亲一脸淡定地笑着说:“甭害怕,你遇见的是‘托久’山的山神婆,她是不会伤害你的”。可自那时起,阿妈再也不敢独自去托久林放牧了。

扎森里家的牛群里有一个叫“查木太”的瘦骨嶙峋又特别难伺候的老公牛。那公牛常常在清晨睡懒觉不肯出圈,或放牧到半山路时立马躺倒在地不肯走。尽管你扯着尾巴往后拽,擎住牛角往上拉或双膝着地用力推腹部,它就是鼓着眼睛纹丝不动。后来,阿妈总算找到了制服它的好办法,就是当它故伎重演时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树条狠劲抽。然而每在半夜,阿妈又总是悄悄起身抱捆草料或弄一小碗青稞偷偷给它开小灶增加营养量。

年幼的阿妈不仅机灵且一如男孩般的顽皮。有一回她和阿次去放羊,羊群里有个叫“擦鲁加扎”和“日卡加扎”的两只公绵羊。健硕的躯体、乌溜溜盘曲在头顶的大羊角,五十多只羊群里就数它俩最威武也最傲慢。那天,阿次背着装有干粮用獐子皮缝就的“亚巴糌阔”小口袋,阿妈则背着一只阿珂特意从甲学村找来葫身包裹着羊皮的装水用的大葫芦。当羊赶至半路时,两人百般挑唆擦鲁加扎和日卡加扎打架,结果被点燃怒火的两只羊越打越激烈,任凭怎么赶也赶不散。情急之下,阿妈突然跳到两只公羊中间,张开手臂叫喊着“够了,别再打了,别再打了”。不想擦鲁加扎一角把阿妈背上的大葫芦给“嘭”的一声顶了个大窟窿。水随着她的破羊皮褂流到地面,阿妈“哇”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阿次边给她擦拭眼泪边安慰道:“拥忠别哭了,顶破葫芦的事咱们瞒着阿珂就没事了”。

扎森里家的阿珂,性情粗暴又反复无常。高兴时总亲切地把她和阿次搂在怀里玩笑着要给他的两个乖女儿喂奶吃,可一旦烦恼现前十头耕牛也拉不回。

也是因为放牛不慎,阿妈让两头牛偷食了八中共绒姆家的荞麦。在放牧近回家时,不料却遇见了绒姆阿姨。阿妈小心地问:“面绒姆,你这是去哪里?”绒姆阿姨气呼呼地说:“你让牛偷食了我的庄稼,我到扎森里去索要荞麦了”。吓坏了的阿妈赶紧竖起两个大拇指求着她别去,可绒姆阿姨说:“你求也没用,你家阿珂已经知道此事了”。一顿暴打在阿妈心里恐怖地酝酿,无奈之下她只得把牛群赶至离家较近的地方后,拼命朝山脚下的甲学村跑去。在金沙江第一湾的垭口处,遇见了正把羊群赶往甲学村的几位姐妹,于是随她们在甲学村躲了好些天。有一天早上,扎森里家带口信要她回来,她只得在扎高次仁拉姆姐姐的护送下回去。当走至扎森里时,因料到阿珂可能在家便想到地里找母亲,却被护送者劝回了家。在护送者的百般劝解和自己加倍做事的情况下,白天算是安全度过了。可到了晚上,提心吊胆的事终于发生了。憋了好几天怒气的阿珂用麻绳捆住她的手脚,拿起砍刀扬言要割断她的脚筋,让她一辈子只得坐着为他们推手磨不得走路。尔后又把她吊到屋梁取干草烧了起来。母亲和阿次哭着百般哀求,可暴虐成性的阿珂哪里听得进。“拿你的头颅当三脚架也好,抽你的筋骨当吹火筒也罢,都是我扎森里家的权利”,这是阿珂经常挂在嘴上恐吓她的话。不仅阿妈经常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母亲和阿次也照常挨打。最厉害的一次,阿珂把母亲打得足足躺了三天。年幼的阿妈不仅要忍受阿珂的暴力,还常遭受一些外来雇工的欺负。“扎森里家的奴才”是那些外来雇工常骂她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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