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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卡很美

甘孜日报    2019年05月31日

       ◎马尧

      经不起锐的软磨硬泡,周末随他去他的老家斜卡乡。

     很多年前,我们还是新婚夫妻时的斜卡之行让我心里有些阴影。那时的斜卡还不通公路,我们带着行李,搭车行至踏卡沟口,公路就戛然而止,幸好小叔子牵了马匹来接我们。很久没有骑过那么长时间的马,我们傍晚才到家。

      锐的家在一个叫庙儿沟的村庄,那里散落着三四家人。锐有一个大家庭。父母,兄弟姐妹四人,但一点不吵闹。父母慈祥,兄弟姐妹有爱,一家人说话轻言细语,如流水淙淙。他们说的是鲁汝藏语,跟我家乡的普米藏语完全不相同,他们谈笑风生,我仿佛置身于异域,只好微笑,再微笑。

      最难的是如厕的问题,事先我就问过家里有没有厕所,锐说有。憋急了锐带我去,我心里有些感动,原来在我们要来前两天,锐的父亲才赶着做了一个这样的场所,半人高的木栅栏,泥土里挖了一个坑,放了一个木槽,上面是两块踏板,蹲下去便可望见满天的星斗,星星缀在暗蓝的天幕,笼在头顶,周围一片漆黑,不知名的虫蚋低低吟唱,那么美。

      十几天,心里是盼着时间快点流淌的,虽有爱情的甜蜜,也快要抵御不了对一切的不适应。真到了离开那天,小叔子牵着马匹,又把我们送上来时路,心里还有了很多牵挂和不舍。只希望这个地方能加快一点改变,让身在其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不再过这样艰苦的日子。

      后来的时光,我陆陆续续去过斜卡几次,因为锐去了远方工作,我们同行的机会就更少,除非是婚丧这样的大事,才有机会赶赴。通了车路,路途不再望而生畏。但每次置身于热热闹闹的环境,络绎不绝的人群里,我还是觉得自己的难以融入,我还是不懂他们的语言,说到这里,有些惭愧,锐没有用心教,我可能也没有下心学。所以,还是坐在那里,要么微笑,要么迷茫。

     父母相继逝去,庙儿沟的家卖给了别人,我们不用再去那里了,每次路过,望见河对面那栋旧房,锐仍有很多感慨,毕竟那里有他童年少年的太多故事。因为水电开发,哥哥弟弟的家被征用,然后他们在另一个山谷里安了家。新房子很漂亮,有干净的厕所,真好。

     锐一直说,斜卡风景好,是美丽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认同过。每次行色匆匆,从来没有驻足留意,只觉是寻常的路过,那些锐嘴里的惊艳,在我心里毫无波澜。

     可是这次似乎不同。锐说你不要怀疑,这次去斜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真的非常美。

     我们依旧是傍晚到达,吃罢晚饭已经深夜,洗漱睡去,一夜安睡。

     第二天清晨,我们要去斜卡深处的三斯沟祭拜父亲的安魂处。坐在车里,沿着宽敞的水泥路行进,水库的水已经见底,隐约可见原来村庄的痕迹,谁家的房屋,谁家的牛棚,谁家的苹果树,如今只在灰暗的泥泞里伫立残痕,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往事情伤,或许只能在梦里回味了。可是眼前所见的,还是一种悲壮的,苍凉的美。

     锐一路絮絮叨叨,这里是曾经放羊的地方,那里曾经上山采药,还有那里,曾经摔过不小的跟斗。神情欢快愉悦,我不停叮嘱他专心开车,心底却是怜惜,这个稳重笃定的大男人,很少显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即使这个山沟里条件那么苦,留在他心底的,却都是那些甜蜜的乐趣。

     过了纳布场,路陡然变得坑洼起来,车在乱石满布的路上颠簸,路在溪水旁边,溪水淙淙而淌,冲刷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石上的青苔绿意浓浓,垂下丝绒的边角在水波中荡漾。

     到达一个山谷,几株青衫掩映着一所小木屋,这就是锐和他兄弟们出生的地方。木屋应该换了几个主人,现在基本已经废弃,低矮,破败,但是依旧拥有温馨的气氛,应该是拥有回忆的缘故吧。灌木的花开得热烈,无数朵娇美的小花聚集在一起,组合成一个花球,无数个花球聚集在一起,组合成一个花团,散落在山谷,衬着绿树碧水,宛如清丽的画。

     再行进,路要把人颠起来了,但景色也越来越美,蓝天白云下是茂密的森林和绿色的草甸,成群的牛羊或低头吃草,或在溪水边静默,看见车来,并不惊慌,只是镇定地打望。斜卡的牦牛体型健美壮硕,成年公牛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会因为共同喜爱的牦牛姑娘而角斗,几天几夜,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赢得最后的胜利。此刻它们悠闲自得,眼神温柔。

     终于到了三斯沟,山脚有达孜古刹,放眼经幡缭绕,桑烟袅袅,尘世遥不可及。不远处高山杜鹃怒放,姹紫嫣红那是花的海洋,越艰越坚强,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山谷,花树竭力攀升,去努力争取那些来之不易的阳光雨露,每一株都高达数米,花朵簇拥在枝头,需要仰望。但不妨碍它们的美丽,花朵成群结队,绽放最艳丽的姿色,在枝头上猎猎,在阳光里熠熠,风掠过枝头,落英缤纷,粉色、白色花瓣在林间厚厚的绿苔藓上铺洒。锐的父亲去世后骨灰就安置在这林间,这真是一个灵魂安归处,远眺群山,每日可闻达孜寺的晨钟暮鼓,夏有花,冬有雪。生性淡泊的老人家,若泉下有灵,应是十分欢喜的吧。

      锐牵着我的手轻声问我,斜卡美吗?是的,很美。经过跌跌撞撞十几年后,我终于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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