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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新闻

甘孜日报    2019年08月30日

◎贺先枣

石头

身体又有病,自己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图个啥呢。真是“磨命”,不下地做活路就过不得了?“二簸簸”是好心好意劝老人家不要去弄那些地,还是和自己一路,在那些红石头上想办法。只要有了钱,想吃啥就买啥,人一辈子那么累做啥子!老人家瞪起有些昏花的眼睛,恨恨地应道:哪个都不种地,地头没有东西长出来,你就是有钱也没有地头买,饿死你龟儿子!把“二簸簸”骂跑了,老头子又给女婿、女儿、老伴安排了活路,他自己扛起锄头也到了地里,他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路,跟他在一起的人也总有做不完的活路。

因为这个原故,从中学毕业回来的“二簸簸”一直看不惯他老子,两人好像天天都要发生一次吵闹。“二簸簸”看不起他老子,还因为他老子是“地主子女”,地主,总是游手好闲,吃香喝辣的,哪有地主子女像他老子这样,从没有过空闲的?而且作为“地主子女”的儿子,“二簸簸”时常有一种在人前挺不起腰的感觉,父子俩三天两头总有冲突。家里得不到安生,姐夫、姐姐不敢说什么,只有老婆婆出面说几句,可是,她的嘴又笨。你们俩爷子不吵不闹,太阳都不得落山,这是“二簸簸”的老娘劝架时经常爱说的一句话。

终于到了有一天,老头子把“二簸簸”从家里赶了出去。起因就是“二簸簸”还要扩大他的厂房,要他老子把刚开始卖石头时找的钱拿出来。老头子怒火冲天,抄起根扁担就要打“二簸簸”。为了自己的面子,“二簸簸”就对村里人说,家里有上门的姐夫照料,我从我家里分出来了。也是,一个大小伙子让自己的老子赶出家门,说起来是有点不好听。但是村里人觉得顺理成章,自古以来就是树大分桠,儿大分家嘛。于是,“二簸簸”住进了自己的厂房里,过的日子比他家里的人舒气多了,吃饭有酒有肉,衣帽光鲜,不晒太阳不淋雨。

转眼到了年底,集资最多的人户分到了500元钱的红利,集资少的人户只拿到手150元钱。已经能把领带打得像县里干部一样的“二簸簸”解释说:他在等石材的价钱上涨,价钱好了再出手。村里人也仿佛听到消息,说开石材厂的人多了,石头都卖不出好价钱了。此时他们并不心慌,手里有东西在嘛,等等也不要紧。都看得到锯了半年多的石头,码得齐齐整整,好多车都拉不完。只要价钱一上去,这么多石头不定要多赚好多钱,何必要低价卖出去?

“二簸簸”安抚了人心,又吩咐近期不要开电锯,穿好西装打好领带,搭了辆农用车,出门了。村里人都放心,他这是去“跑销路”去了。“二簸簸”这一去却是两个多月没有消息,村子里集了资的人户开始有些不安,就跑去找到“二簸簸”的老子打听,他老子和家里的其他人也不晓得他的去向。人们慌了神:人们都晓得,“二簸簸”的老子就没有集资。到了此时却生出了怀疑:再说也是亲老子,这老头子当时为啥不集资?正当人们六神无主时,“红岩子”的炮声也停了,崎岖土路上看不见了拉石头的农用车,看来是出事了,一定是石头卖不出去了,不然,为啥子“连国家也不放炮了”?

野牛凼的明白人们,有的到县上去,有的到乡里去,有的找亲戚,有的问朋友,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证实,石头的确卖不出去。失望归失望,村里人还是盼望“二簸簸”回来,盼望有个说法。说实在的,人们的心头都还怀着希望,如果、万一、假若、说不定,白天黑夜,人们心头不晓得闪过了多少个想法。可人们心头又明白,“连国家都不放炮了”,他“二簸簸”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人们的一腔怨恨都发在了不晓得在哪里的什么专家身上,因为野牛凼的人听说,是专家说的,这种红石头里有放射性的东西,对人体有害,不能用来修房子。这些牛日的专家,吃饱了就打胡乱说,放射他妈的x,我们就在这些石头堆里过日子,有哪个看到过这些啥子放射不放射的东西?

又过了段日子,野牛凼整个村落里再没有人提起自己的“集资入股”,人们就连“二簸簸”的名字也很少提及。没有人出来说要大家放宽心,都是人们自己想通的:生就的土巴里头刨食吃的命,还要乱想有钱?东想西想,吃了不长!蚀财免灾,蚀财免灾!

村里人都没想到,“二簸簸”的老子有一天却找到了村委会,他要村主任把他自己多年存下的二万三千元钱,分给那些给“二簸簸”集资的人户,年老体弱的老人要替自己的儿子还债。村里人一听说这件事,就是对“二簸簸”恨得要死的人,突然也不那么恨“二簸簸”了,老人的行为让大家心里其实不好受。因为这些钱中的绝大部份,是老人同“二簸簸”撕破脸皮得到的。从根子上说,承包地有老人一份,而老房子却是老人的。地里,屋基下面的石头也有老人的份,老人就是以这些理由争来了两万元钱,而现在,都拿出来为儿子还债,村里人唏嘘不已:变牛变马都是为儿为女。

可是,“二簸簸”从村里集走了差不多八万元,这点钱还差得远。“二簸簸”不会从此就不回来吧?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心里有底,但村子里也没有人因为这件事就不想过日子了,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干了吧?万一“二簸簸”回来了说一分钱也没有,你还能把他的屁股啃两口?村里人又开始了在庄稼地里忙碌。有意无意,人们都在向“二簸簸”的老子学习,平整土地、生土上面盖熟土,理通水渠,撒层肥料,不管怎么着,总得在地里种些东西,秋后多少也会有些收成。在地头做活路心头就是踏实,人累了,好多事也懒得再想了。

不仅是那些年,其实是自古以来,野牛凼的人就是忍得,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忍得,就像这条因为挖石头变得千疮百孔的山沟,就像那座变得伤痕累累的“红岩子”石峰,面对热闹,面对冷清,一直就那么沉默着、忍着,似乎也像是在观察着、等待着。

武记者好些年后才知道野牛凼的这个“石头故事”,他是奉命到野牛凼采访“调整农业产业结构”的新闻时,野牛凼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告诉他的。他没有挖空心思地去写什么新闻导语,写什么新背景,也没有去寻思所谓的新闻链接,他不过是把听到的记了下来,而且只是大概的内容。时间过去得太久,他知道这些事已经不是新闻,他要采访的新闻是野牛凼引进、种植果树苗的事情,这种果树苗是一种外地引进的新品种,名叫“大红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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