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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本书,走上一条路

甘孜日报    2019年12月06日

◎本网记者 李娅妮 

有时,一次任务会惹起一种倔强,比如年初忽听说要写书,马上想到成书的悠长与曲折。彼时,“自我怀疑”的情绪来得有多猛烈,后续“自我建设”的倔强就来得有多深切。

12月1日,当铅印出版的一本本《雪线信使——“时代楷模”其美多吉》出现在2019天府书展的书架上,列队好似正待读者的检阅,自己恍惚着,有些懵。

懵的是——在此之前,从没仔细想过书写是一件这么郑重的事。特别是关乎表达他者的时候,笔力不达有之,言不尽意有之,思虑不周有之。于是,各种畏首畏尾、下笔踟蹰、删写反复,写作的问题一股脑儿地曝露无疑。

回过头来再看,一开始成为作者所面对的书写窘境,都是自我设限的结果。症结就在于——自己一贯混淆了对“完成写作”的感觉和对“写作本身”的感觉。

写“其美多吉”不是头一回,便站在既往材料堆砌的山头,走不出从零开始的一步。至少有一周时间,游移在残山剩水的瓜蔓上,甚至开不出一朵半朵不结瓜的“谎花”。

那段时间,整日焦虑,每过一天,心漏一拍。最大的安慰就是臆想自己完成初稿并交予编辑的欣欣然。然后,现实中又陷入毫无进展的萎靡;之后,再想尽办法赶上合著者的进度。

真正的“好转”发生在——偶然看到一段“其美多吉开着新邮车,乐呵唱着歌”的手机短视频:远远有一邮车缓缓驶来,驾驶员不急,大邮车更不急,于是歌声冒出驾驶室,沿草冈漫开。

听一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此情此景,阿城的一句话不禁窜入记忆的高亮区:“凡开阔之地的民族,言语必像音乐,但歌声并无词句,只是哦哦地起伏着旋律,似乎不承认草原比歌声更远。”

歌词简单,歌者敞亮。写他——其美多吉,哪儿需要弄得那么复杂。现在想来茅塞顿开必是缘于“化整为零”的放下,不再让随时随地的进度审查干扰心流。

这种“不端着”当时在我背上有力的一撑一推,受了阻、搁了浅的记录纪实,自此开始变得尤为的上手和顺畅。

至今,翻开这本历时3月232页23万字N张图片的《雪线信使——“时代楷模”其美多吉》,要是谁提及我是此书的作者之一,还是无法坦然回应。但好在,不再有初接任务无处着手的那种闪避和心虚。

可能这就是走近其美多吉大叔,尝试书写他者人生,幸运地受到了指导,得以完成并集结成册,带给我最大的收获。

其美多吉确认一辈子只干跑邮车、送邮件、传递党中央声音这一件事,妻子曲西确认左手肌腱断裂几无复原概率的丈夫一定能重返雪线邮路。

他们有勇气,也通过一次次的直面、克服、坚守、陪伴凝结成自己的底气,专注于他们发自内心的那份热爱和那份选择。

我想,曾经习惯“被”拉到写作边缘的自己,今后会有意识地疏离只关注进度、结果、目标的麻木迟钝,沉心感受无论是采访或是书写本身的过程,好比游泳时专注于身体在水下微妙的感觉,肌肉记忆唤起的纯粹感知。

很长时间,不能沉心感受事物,是我所做所言无法精进的最大障碍。既然有机缘发现,剩下的就是带着勇气和底气去解决,去义无反顾地沉浸其中。

另一不曾料及的收获是——渐渐明白人生不是只有短期竞赛,更是一次长长的旅途。过往,我常常忽略了杵在自己面前的一位位活生生的对象,也因此错过了一件件有待挖掘的故事,一个个戳中人心的闪光点。其间,当然不乏劣迹斑斑的“反面教材”,说与人知,也是警醒。

譬如,城镇怎样肥大了,乡村怎样凋敝了;汉子咋就懦弱了,姑娘咋就强狠了;经年驻雪的大山怎么融化了,常年干涸的小溪怎么漫水了。

可对我来说,从小到大的惯性思维,做什么都像应试备考,从预习、学习、复习,喜欢完成一项就给自己打个勾:你看,又习得了一项新技能!

但能否傍身,还真没思考。这和现如今的碎片化阅读异曲同工,都图快——热衷快速站上山头,不适应长久地在山路上摸索。所以一篇篇短小的消息简讯,哪怕一篇篇稍长的通讯侧记,都还能较为容易地胜任。

但遇着卷帙浩繁的阅读和长篇累牍的书写,直叫自己傻眼。所幸,遇到了平凡的邮车“老司机”其美多吉大叔。他在更高辽的雪线征途上,在更长久的邮路人生里,提供了一种非凡的可能性,那是对一件事极致的敏感和热望。

翻过千山万水,阅尽朝露晨曦,少年转眼白头,极高海拔极险路段,他总是一山一谷地跋涉,行程140多万公里。从不在意山头打卡,从不介意寂寞长路,一颗赤子心只牵挂着“万里传邮,信达天下”。

吊诡的是,在人生的诸多领域,以快速登高的心态都不如起伏交织的心态带来真正的成就或意义。

所以,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珍重自己所选择的事业,自己所扮演的写作者角色。因为,在不断的书写境遇中,我竟幡然发觉,写作大约是称得上“寻找”最省力的途径了,甭管我们90一代的“寻找”清单里有些什么:自我、自由、爱还是信仰,亦或是文明的演变和宇宙的真相。

掰扯了这么多,总归是想与“自我表达”有些交情,哪怕是怀疑的时代,哪怕是寻找的心情沉重,哪怕是“草原大得孤独,白云美得忧愁”,哪怕是“不知道有没有碰到最好的马”,哪怕是“还没有走遍草原”。

我都想要——做一个有温度的书写者。

我都会要——和写作这个朋友一直做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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