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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善舞的巴塘弦子

甘孜日报    2019年12月29日

      ◎李贵平

      这里流传着茶马古道的地名歌儿。人们一边跳着弦子舞,一边用地名歌追念当年赶马人历经的漫漫长途。这种歌谣,从雅安唱起,一路连贯,直到圣城拉萨。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巴塘,忘了爹娘”,这句略带俏皮味的顺口溜,是人们对美丽巴塘及“巴塘弦子”的礼赞。

      去巴塘,一般人选择从康定启程,沿318国道自驾西行,经雅江、理塘过去,一路平坦顺畅,3个多小时就能到达。我们去巴塘,是沿着人迹罕至的川藏古道颠簸行驶,曲曲折折,竟耗时了七八个小时,但沿途看到了更多的历史遗迹。

      这条老路的很多地段,是与茶马古道(南线)遗迹重叠交集的。茫茫山野,溪流淙淙,基本上看不到人和车的影子。这过于的沉静淡泊,也为我们的特立独行搅起了一丝微澜。沿途驿道,山石裸露,废弃已久,有几个村子也早已易地搬迁。翻越扎瓦山,也就是史书记载的大朔山,山势越发陡峭险峻,原始森林郁郁莽莽,峡谷深涧遥不见底,盘山道路曲折回绕,加上长久没有养护,路基松散坎坷。翻过海子山姊妹湖,一路下坡,就到了滇藏茶马古道和川藏茶马古道的汇合处——巴塘境内。

     这里是“弦子的故乡”

     甘孜州西部门户巴塘县,位于金沙江上游东岸的川、滇、藏三省(区)结合部,素有“高原江南”之美誉。巴塘,最早见于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清实录》,系藏语译音,意为“绵羊声坝”,含吉祥之意。

     1905年,清末最后一任四川总督赵尔丰经营川边,实行改土归流等改革,均以巴塘为大本营。赵尔丰的许多大刀阔斧建设如废除土司、头人、寺庙的经济特权,废除无偿劳役和各种杂派,建设城池,建立官署,开办学校,垦荒开矿,改善交通,发展邮政,给当地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受到巴塘民众的掩护。1995年版《巴塘县志》载,清末改土归流时,当时巴塘城内聚集了四面八方赶来的藏民两万多人,“几成西康第一都会”,堪称当时康藏高原第一大盛事。

      巴塘,自古被人们誉为“弦子的故乡”,历史悠久,影响广泛。在敦煌莫高窟156号洞窟、拉萨大昭寺壁画上,都可以看到巴塘弦子的曼妙身姿。四川著名作曲家罗念一的《洗衣歌》,也是根据巴塘弦子的舞步和旋律改编的。

     巴塘,从所处茶马古道路线看,位于这条古道的中段,也就是云南丽江地区、迪庆藏族自治州,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西藏昌都地区四地交界地。这一带,从宋代开始直到今天,都还流传着茶马古道的许多故事和歌谣。那时,人们一边跳着弦子舞,一边用地名歌追念赶马人走过的漫漫长途。从地理渊源上讲,这种地名歌从四川的雅安唱起,途经康藏地区,一路连贯直到拉萨,甚至唱到锡金、尼泊尔和印度。

     进入巴塘境内,我们先驱车沿着河谷来到党巴乡。党巴乡距县城还有十多公里。在乡上,在当地朋友引导下,我们见到了八旬老人次仁顿珠大爷。次仁顿珠年轻时跟他父亲做过马帮,被公认为是当地茶马古道的活字典。老人讲了很多关于康巴汉子马帮的故事,但他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是,很早以前,一群美国人从康定辗转来到巴塘,他们驮来许多医疗设备,在当地建起了一座医院。医院竣工那天,好些老百姓都呼朋唤友,跑去看热闹。

     其实,顿珠老人可能不知道,美国和这条茶马古道上运输的最大宗货物——茶叶,有特别重要的联系。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正是中国的茶引发了美国的独立,是茶使美国成为一个国家而不再是英国的殖民地。

    原来,很早以前,美国的茶都是由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从中国买来,再用船运过去。1773年,英国人突然宣布说,要对销售在美国的中国茶叶征收高额税。人们愤怒起来,在波士顿,他们爬上东印度公司的货船,将342箱茶叶倒进了大海,这就是引发美国独立战争的著名事件“波士顿倾茶案”。接下来,1776年,英国人投降,美国诞生。(见周重林、太俊林《茶叶战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版,P244)。

    扎西老人和洛松达瓦

    巴塘县城,三面环山,满目苍翠,海拔2500米左右,一般从内地来的人基本上没有高原反应。到了县城,下车安顿好住处,我们就赶往县城的金弦子广场,急欲观看名满藏地的“巴塘弦子”。

    金弦子广场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是藏地特产杂货铺和小商店。几个小男孩在大人的陪伴拿着玉米棒跑来跑去。广场上有座一对男女组成的巴塘弦子雕塑,塑像线条优美流畅,洋溢着青春张扬的韵律。金弦子广场中央,一位叫扎西的花甲老人,正带领十多名演员手持拉弦乐器“毕旺”,边唱边跳,向来往的宾客表达好客之情。伴奏乐《金色的弦子》激越欢快,充满强烈的动感和高原气息。当地朋友告诉我,这段歌词是:

措普湖等了我多少年,

我便等了你多少年,

见你独坐古桑抱石下,

手握弦胡,轻吟慢唱我便在你身边翩然而舞,红袖添香前世,今生,来世一曲弦子,一世情缘,

我们相约巴塘,

一切便有了开始……

     细看,眼前的巴塘弦子,是一种集歌、舞、乐为一体的综合性歌舞艺术。与藏族地区一般的锅庄不同,巴塘弦子表演时,多由数名男演员边演奏边歌唱边领舞,女舞者则跟在后面,舞动长长的衣袖,边歌边舞,在行进中跳成一个圆圈,然后不停旋转。

    跳舞的男子,大多穿着黑色或红色氇长袍,头戴缀满流苏的毡帽儿,脚穿长筒皮靴,显得彪悍、威武、粗犷。女子则身穿坎肩连衣百褶裙,褶裙一展有如孔雀开屏,且腰束彩带,脚穿白色藏靴,显得俊俏大方,曼妙无穷。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的人们,沐浴着圣洁的阳光,常年生活在雪峰以下,内心纯净,舞步也格外利落,歌声也格外清亮。

    地方志记载,早在战国时期,巴塘隶属白狼古国。当时生产力十分低下,面对大自然的风霜雪雨等自然灾害,人们迷信鬼神、信仰祖先,崇拜图腾,便产生了一种叫“歌卓”的祭祀舞蹈。每当集体祭祀时,参加者由年长者排头,自然分成两排,不论男女互相牵手,弯腰垂首,围着篝火舞蹈歌唱。

    作为滇藏、川藏两条茶马古道的交汇重镇,巴塘弦子舞的歌词和舞姿,还融入了云南宾川、祥云一带的赶马调,如“好女不爱闲游浪荡的无用人”,“好男人不爱好吃懒做的大姑娘”,“聪明的姑娘她样样会”。词句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爱憎,韵律上具有山歌的特点,高亢而又抒情,段尾处都有一句固定的衬腔“哥呢妹子亲亲”,接地气又俏皮亲切。

     广场上,扎西老人身边的洛松达瓦,是个1983年出生的年轻人,也是巴塘弦子的新一代传人。洛松达瓦从读书时就爱跳巴塘弦子。这一跳,就是十多年,现在他自己也带出了七八个徒弟。 说话时,洛松达瓦头上戴的“梭哈”——顶上缀满流苏的红色帽子,随着头轻轻颤动。洛松达瓦笑着解释,巴塘弦子有个特点,就是颤,缀满流苏的帽子在舞蹈时会随着动作而颤动,看起来更漂亮。除了帽子,洛松达瓦全身上下都是传统的藏族服饰:里面是一件白色藏衫,外面套着金红相间的藏褂,脚蹬一双藏靴,藏红色的藏袍系在腰间,十分英武。

    “传统的巴塘弦子一般是戴毛皮帽子,但现在出于保护动物的需要和时代发展,我们一般都不戴毛皮帽子啦。”洛松达瓦说,巴塘县是农牧县,四季分明,舞者在天热时就戴轻便、凉爽的帽子,天气冷的时候则戴毡帽。

    洛松达瓦对老前辈扎西老人十分敬佩:“扎西老师是巴塘唯一会做毕旺乐器的人。我们手上拿的毕旺都是老师做的。”

    毕旺,是一种拉弦乐器,长约60厘米,由琴头和琴杆、琴筒组成,琴头被雕刻成龙头。扎西从他爷爷开始,一家三代人都从事藏弦胡制作。巴塘弦子用的藏弦胡音色厚重、柔软,制作时需要用5种不同的木料,琴弦则是用马尾制作。 他们手上的毕旺五彩斑斓,十分华丽。“以前藏弦胡没有这么精致,琴筒最早是用牦牛角做成。现在既要满足音质,又需要有美感,所以制作难度大了。”扎西笑着说,如今巴塘弦子在舞台表演的机会很多,为了舞台效果,自己在做完毕旺之后还会请藏族唐卡画家为其上色。

    在金弦子广场,洛松达瓦开怀一笑,来了个压轴表演。他边跳舞边弹唱,激情演奏的曲目《扎拉西巴》,意为“吉祥的日子”,略显粗犷又不乏悠扬的乐声,展示了巴塘青年的豁达与豪放。

    婀娜多姿的巴塘弦子,不但风靡整个藏区,且蜚声海内外,成为藏民族文化艺术宝库中的一朵奇葩。

    靓丽妹子和呆萌小伙

    夕阳下,流动的云朵闪烁着透明而金黄的光彩,映照在绕城而过的巴楚河面上,犹如雪花落在大地被默默接纳。傍晚,我们沿着城南那条名为“茶马古道”的老街漫步。老街南端栽种着许多植物,最多是箭竹,竹杆儿嫩黄嫩黄的,竹叶翠绿翠绿的,翠绿色的竹叶让人心旷神怡,在内地只有春天刚来、树叶发牙的时节才能见到。这里不同,满眼都是翠绿的竹叶,嫩得让你不忍用手去触摸。

    街上行人很多,却少见“西服革履”。各色漂亮的藏袍、藏饰打扮着大街上的男女老少,手里的转经筒随着他们脚步有节奏地旋转。在一条岔路口的台阶,我看到有个把辫子盘于头顶的康巴汉子,一手搂着小女孩,一手帮她拨弄手里的玩具,黑红色的大脸和稚嫩红润的小脸贴在一起,对比强烈,看着悦目。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拨拨跳舞的人走了,新一拨人又来了。大家微笑着点个头,就加入圆圈舞里。跳舞人群中既有耄耋老人,也有几岁孩童,还有临时加入的下班族。轻盈舞动的身姿,在灯光下映照出长长的身影。他们身上佩戴的金银耳环、玛瑙项珠,似夜空中的星星缓慢流动。

    巴塘弦子动作舒畅轻柔,具有行云流水、长袖善舞、同手同脚的特点,踏步、擦步、跨腿步、前点步都非常优美流畅。我痴迷地欣赏着,感觉他们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舞步聊天——聊的是生命的根脉、民族的自信和对先祖的缅怀。

    我身边一位漂亮的藏族姑娘说,巴塘人生活中离不开歌舞,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除了在劳动之余、时令佳节、朋友聚会、耍坝子时尽情歌舞外,还在婚丧嫁娶、开张营业、乔迁新居、祝寿贺岁时,以跳弦子为主人支撑场面。不管在哪儿,人们只要一听到胡琴声就会结队欢舞,围着篝火或火塘,跳个通宵达旦,丝毫没有倦意。

    这时,一阵从远方雪山吹来的轻风,将盘在姑娘额上的绿丝线儿吹得飘起来。姑娘冲我抿嘴一笑,晶亮的眸子梦幻般闪烁,点点头,算是告别。她迈开修长美腿,轻盈跨进弦子队列里,灵动的身姿精灵般舞动,很快融入灯光月光交织的炫酷大幕中,宛若一朵雪粒融入迤逦溪流。

    第二天,当地朋友告诉我们,巴塘的面食很好吃,在整个甘孜藏区都有名。他说,300多年前,有几个山西人千里迢迢来到巴塘,带来了地道山西面的做法,也入乡随俗增加了四川麻辣的味道。不知为什么,后来巴塘的小伙子特别喜欢吃面食、喝啤酒,许多人长得胖嘟嘟的,挺着个大肚儿,呆萌可爱。

    听朋友这么说,我特地留意观察,还真是这样呢。县城里,许多胖小伙乐呵呵地跟人聊天,似乎啥都晓得,啥都满不在乎。就餐时,他们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两三瓶啤酒,腆起的肚子像滚圆的西瓜。连摆书摊的小贩也扭动肥厚脖子,大侃巴塘的美女比成都的美女“更有味道”。有趣的是,这些胖小伙身边,总有个俏丽妹子嘟着小嘴儿偎依,眼神热辣而温柔……

     从巴塘县城继续沿318国道往西藏方向走,沿路都是美丽的河谷风光。不同的是,先看到的是水色清澈的巴楚河,最终它将汇入泥沙滚滚的金沙江中;而在两江会合的交界处,巴楚河的碧绿色与金沙江的泥黄色形成鲜明对比,在江中心划出一道清晰的界线,泾渭分明,非常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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