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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森林

甘孜日报    2020年01月14日

◎杜明权

一轮朝阳穿过蒸腾的云雾,在万木覆盖的群山之上,冉冉升起。由于秋天厚重云雾的遮蔽,隐去了万丈光芒,浑圆的太阳可以让人直视,雪白,有如一块偌大的滚圆的白金球。它高悬于天空中云雾缭绕的深处,给人一种强烈而神奇的立体感。太阳好像离我很近,好像我伸手可以能够抓取过来,揽入怀中;又好像离我十分遥远,她在深厚的白雾之中,若隐若现,可望而不可即。此时,浩渺的天地给人一种无尽神秘的仪式感,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惊,顿然失言。

背负行囊,从一座山翻越另一座山,从一个乡镇穿过另一个乡镇,沿途的森林阴翳蔽日,百草淹没路径。独览群山,静听鸟语,体悟山野风吹草动,惊叹大地对于生命之幸事,累了,就随便拈一个石块,铺一层干草,坐下来休息。我的行囊就是我的一个移动的家,生活用品样样齐备,有在医药超市购买的驱虫药,有在生活超市购买的矿泉水、能够供给我一天的食物,食物中有一袋饱含森林味道的松子,这是北方森林的特产,比瓜子可口数倍,只需一粒两粒,慢慢咀嚼,幽幽的全是松林、花草、清风、明月的香味,浸润周身,让你品尝到来自一片遥远森林里的甘润醇美的味道,大自然的味道,森林的味道。要说什么是“山珍”,这松子肯定算是山中珍宝之一了。除开橡果等坚果,松子本也是松鼠等动物的美食,松鼠陆陆续续从高入云天的松枝上采集下来,累计可能有一万余颗,逐一埋入地下,以备过冬之用,而没有吃完、那些埋入地下的遗漏的松子,往往会长成松树,如此,松鼠应该算是种植松树的劳动标兵。人工采集松子,应该算是从松鼠口中夺食吧。听说采集松子是一项非常艰苦危险的工作。人虽然聪慧,但动作却没有大森林里的主人——松鼠在枝叶间那样像云一般地轻盈灵动,所以常常会有采集者从高枝上坠落,不死亡,也会残废。一粒加工过后的松子,再经过千里跋涉,才好不容易地来到我的手中,来到我的唇边,它传来了北方茫茫森林里的隐秘信息与大千生命的璀璨光芒。

行囊里还装有充电宝、手电筒、望远镜、简易帐篷、一本翻阅皱了的《本草纲目》以及新买的一本《丛林故事》,我的行囊就是一个百宝箱,不一而道。即使不常用,我衣服口袋里也还备有风油精、清凉油、百草止痒膏、酒精等平常药物以及一些急救药物,我知道,由于我脱离旷野环境、在都市里生活多年,平常衣食住行讲究高、精、尖,严重脱离大自然,我的身体已经不能适应山野森林环境的风吹雨淋以及蚊虫们的侵扰,我需要借助在身上涂抹中草药、散发着药物异味来驱逐它们,在万类竞技的森林里,人当然要懂得一些如何保护自己、救护自己的简单方法。用手机放一首时新歌曲,歇一口气,再动身,背上行囊,挂上相机,左手拄杖,右手拿着一般不轻易使用的开路砍刀(在森林里我不愿随便乱砍一通),继续行走,去寻找一个视野开阔、可以落脚的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不能有山石滚落,至少让人感觉比较安全。

手机里一曲《高山流水》,单曲反复播放,清雅的乐音如山泉般在森林里舒缓流淌。

木叶如花,缤纷而下。虽然是深秋,但万木枝条上保留着密集的叶片,大多还苍翠欲滴,而有的林木的叶片开始慢慢变黄,比如青冈树,穿上了橘黄色的道袍,有的被秋风缓缓染红,比如棬子树,举起了耀眼的火把。除开意杨树,其它林木要进入隆冬时节,才全部抛完身上的叶片,现出真身。放眼望去,地面上还是铺满了落叶,一层又一层的,包括柏树去年累积的还未完全腐烂的细小叶子,沉积得有一寸厚,踩上去,柔软若絮。空气里散发着林木的香味,浸润着我的肺腑。这些具有杀菌功能的异香,过滤空气,让四维在薄明的光亮中纤尘不染。这样的空气肯定对我的身体健康也有益处,让我心胸开阔,筋骨活络,神清气爽。

我能随时看见的野生动物,是各种不怕人的鸟类,以及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各种蚂蚁,前者在天空中叽叽喳喳地飞舞,后者在大地深处默然穿行。而要见昼伏夜行的其它野生动物,那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晚上不闭眼地细心观察。从体型上比较,在蚂蚁面前,我应该算是巨无霸的地震龙,我在蚂蚁面前就是一座高山。也许,当其他生命在不经意间消失的时候,而这种能够快速适应大自然、无处不在的蚂蚁类,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大地的统治者。

中午的阳光金亮亮的,几朵白云像洁白的毛巾擦拭着天空,天空蔚蓝如洗。走了几段山路,全身已经热汗淋漓。选一浓荫处,坐下来,敞开衣襟,清风徐来,无限惬意。远远近近的古树,被一丛丛藤蔓缠绕,有的直至树冠。蝴蝶上下翻飞,风度翩翩。万物并育而不相害,杂木丛生,百草丰茂,特别是芭茅长势正旺,青葱翠绿,它们不择地方,只要有阳光,就伸开绿秆,亮出淡紫幽幽的花序,一片又一片地拥挤着生长。百鸟上下喧嚣,有几只褐色的野禽,拳头大小,它们可能为了转换觅食场地,倏然间从草木里窜了出来,我来不及惊喜与拍照,它们的腿脚异常麻利,迅速地跑出了我的视线,隐入另一丛密草中。

黄昏降落,我在半山腰选好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搭建帐篷,准备宿营。烧水,泡方便面,喝一袋牛奶,吃一袋牛肉干,削一个苹果,嚼几粒松子,晚餐就绪之后,包好垃圾,放入背包里,稍作休息,看日头没入远山,等待星星挂上天幕,在银河系中闪烁,等待夜晚有没有新的惊奇发现。我要趁我走得动、眼力尚好,我要尽可能地看看这个美丽的森林世界。此时,如果精力尚足,那么依兴趣而定,只要不毁坏森林植被,还可以搭建一个临时小草棚。

我喜欢在森林深处,用树枝与杂草搭建一个极其简易的小窝棚,并在窝棚顶再搭上一层树枝,搬来一些石块放在草棚四周,在草棚内的地面上陈放一层树枝,在树枝上再铺一层厚度有一尺厚的杂草,以阻隔地面浓重的湿气。再割来一捆枯草,塞满草棚。在棚内坐着、躺着,柔和温暖,异常舒适,听听音乐,玩玩手机相机,或者拿出望远镜,观察四周有没有野生动物的动静,一切皆随兴而动。草木酥软,散发着森林旷古无边的温柔气息。所有的湿气、寒气皆备暖和的草棚挡在外面。如果时间尚早,还可以砍来一些藤蔓,用枯草编织一床厚厚的“被盖”,以备晚间寒气浓重的时候使用。

窝棚为我遮避风雨,挡开旷野的潮湿,我把它作为临时观察点,以及打尖儿和临时歇脚容身的地方。秋冬之时,就可以住在这样温暖的草棚内,以防寒气;仲夏秋初之际,天气炎热,便直接住在凉爽透气的小帐篷内。夜晚,躺在草棚,能够看见从天空中漏下来的星光,碰见月光奶白的晴夜,还能看见月光如水一般地从棚顶特意留下的罅隙里漏下来,斑斑驳驳,宁静悠远,比住在小洋楼里还感觉舒适惬意,这是否是心理上的返祖现象呢?我不知道。也许,在深远隐秘的人类遗传基因里,我根本还没有忘记人类始祖在森林里其乐融融的生活场面。如果运气甚佳,还能发现野猪、猪獾、野兔、狐狸、黄鼠狼等动物的活动踪迹,深入大自然,其乐无穷。

在莽莽森林里,每一座山都是名山,每一条河都是一条隐含了众多故事的大河,它们各有各的变幻莫测的美丽。清风割开繁华,洗尽尘土,荡开人的心扉,在这些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里,我可以谛听光阴穿过林木的脚步,欣赏薄雾上下轻飞,可以聆听细雨绵绵。细雨绵绵,其实就是大自然在绵绵细语,整夜整夜地诉说,夹杂着角落里秋虫的低吟浅唱,真如亲人絮叨般的叮嘱;待朗夜,还可以专心致志地欣赏天上那轮亮幽幽的月亮,从东升到西落,在广阔的时空里旋转,柔曼轻缓。在大森林的庇护下,聆听草木萌动,微风漫卷,时间拍岸。这落脚旷野的小窝棚,似乎让我能够听到来自大地和森林内心深处的声音。我知道,即使是这样,我也绝不可能真正地回归到大自然了。

进入新纪元,人类突飞猛进地发展着,上可青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但我们始终跟不上自己藐视与肆意破坏大自然的速度,我们能不能超越这个速度?人类无论在体形大小还是在智力上,都战胜了野生动物,在菜子河流域的森林里,想要找到比我体形还大的野生动物,这是一件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的事儿,甚至连家畜中跟随我们几千年的体形较大的耕牛,也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我们的确已经完全管控和挥霍着大地,我们面对苍茫的大地还想继续怎样?在伟大的自然面前,霍金说:人类高估了自己的智慧。

当我们生活与娱乐的时候,草木在离我们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护佑着我们,像耐心细致的慈祥的保姆,即使我们对它们视而不见,丝毫不放在心上。在森林里,太阳、云彩与风,走过去了,还会再回来,而那些濒临灭绝的野生动植物,它们背对着我们走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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