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进入腊月，离春节也越来越近了。在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要用自家种的优质糯米做几坛糯米酒，以此来招待亲朋好友。母亲酿造的糯米酒细腻香醇，更重要的是在浓浓酒香中总蕴涵着淳朴的乡土味儿和浓浓的深情。

      酿米酒忌讳一个“生”字，母亲是个认真细致的人，酿米酒之前，要把竹匾、饭甑、酒坛子用开水烫一遍。做酒的时候，通常把灶房里的门关起来，防止被生人撞见，特别是孕妇，被碰见了，视为不吉利。在农村，家里酿酒做豆腐都得讨个好彩头，豆腐点卤好，米酒出酒量大，认为是吉利之事。因此，在酿酒做豆腐的时候，一般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原因也在于此。

      先把糯米用清水淘洗干净，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沥干水份后，放进木甑里大火蒸熟。雪白的糯米蒸熟后，伸长米腰，变得柔软肥胖，亮晶透亮，小蜂蛹般诱人。蒸熟后的糯米饭倒在竹匾上移至通风的地方摊凉。在摊凉的过程中，可以捣酒曲丸子了。酒曲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丸子，放在碗中，用木槌轻轻捣成粉末。等糯米饭凉透以后，撒上酒曲粉，充分搅拌均匀，然后装入进酒缸里，用力压实以后，中间挖一个洞，这就是“酒窝子”，表面再撒上少许酒曲粉，接下来给酒缸盖一个用稻草编成的盖子，移至暖房中。冬季温度偏低，一般酒坛外面要裹上一层破棉絮，再用稻草严严实实捂起来保暖，门窗关严密。七八天以后，只听见母亲喊到：米酒香了。我们几个相继跑进暖房，鼻翼间果然是一股香甜的酒香味，馋得我们垂涎欲滴。自家酿制的糯米酒色泽琥珀色，气味清香馥郁。饮入口中，醇厚甘甜，余香绵长。酒汁浓厚黏带嘴唇，最具有乡土本色的原生态美酒。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客人多，待客少不了自家酿制的糯米酒。农村人喝酒豪爽，大有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气概。糯米酒从酒坛中舀进锡壶中，放在炭炉上温热，酒从壶嘴里“哗哗”冲出，形成冒热气的弧线，醇香诱人，禁不住猛饮几杯，于是满脸泛红，浑身发热。乡下人很好客，在酒宴上必对座上宾频频劝酒。倘若客人真的酒量有限，主随客便，量力而行。嗜酒者自然不会拘束，几个凑在一起，拿出海碗，斟满酒，划拳豪饮。糯米酒进口好喝，但后劲也足，不胜酒量的人贪嘴多喝了几杯，一不小心就醉了，东倒西歪的相互搀扶回家，那情形正如晚唐诗人王驾在《社日》中所写的那样：“鹅湖山下稻梁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糯米酒的酒糟是个好东西，母亲用来制作酒糟鱼。将鱼晒干以后，切成小块，和辣椒、豆豉、酒糟一起拌匀，装入坛中，用油封口。过上半个月以后，就可以启开食用了。用筷子夹起数块鱼肉装入盘中，鱼块完整，鱼肉紧实，味道俱佳。且酒糟鱼像洞藏之老酒，经年不败，愈存愈香。糯米酒糟还可以煮糯米丸子吃，糯米的香糯加之酒糟的醇香，二者相辅相成，显得格外甘甜爽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家乡糯米酒在热闹的年节里平添了喜庆氛围，也让乡亲们开怀畅饮。若干年过去了，那缕醇厚的酒香味儿至今还令我魂断梦萦，以至闪烁在我脑海中的都是母亲那坛坛罐罐的糯米酒，还有故乡那青黛的山，碧绿的水，它们轻轻地糅合在一起，然后深化、沉淀，最后思念便随着酒香慢慢地浮了起来，悄悄地飘回梦里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