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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气的人

甘孜日报    2020年04月10日

    ◎毛桃

    老舍著于三十年代的《蛤藻集》共收有他的六个短篇,一部中篇。通读《蛤藻集》的结果,我发现老舍是位非常注重事物内在精神的人,而且,他的这种“重气”还表现在诸多方面。

    在《蛤藻集》的首篇《老字号》里,老舍通过三合祥的大徒弟辛德治的视角,阐述了那些有着许多宝贵的老气度、老规矩的事物在世风日下的社会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和落得的悲惨命运。在辛德治的眼里,老字号的灵魂就是有着老气度,遵守老规矩的人,而“这些,还有许许多多宝贵的老气度、老规矩,由周掌柜一进门,辛德治看出来,全要完!周掌柜的眼睛就不规矩,他不低着眼皮,而是满世界扫,好像找贼呢。人家钱掌柜老坐在大杌凳上合着眼,可是哪个小伙计出错了一口气,他也晓得。”在短篇《断魂枪》里,老舍进一步哀惋了改镳局为客栈的“神枪沙”的被狂风吹走了的世界——“这是走镳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有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的时候。”

   重气的人哀叹着具有厚重历史感的“气重”事物的消失,一种有心无力感让人唏嘘。

   无疑,重气的人也是状写心理活动的高手。在中篇《新时代的旧悲剧》里,“新人”陈廉伯“立在父亲旁边,他又渺茫的感到常常袭击他的那点恐惧。他老怕父亲有个山高水远,而自己压不住他的财产与事业。从气度上与面貌上看,他似乎觉得陈家到了他这一辈子,好像兑了水的酒,已经没有那么厚的味道了。在别的方面,他也许比父亲还强,可是他缺乏那点神威与自信。”“现在,他又把刚置买了的产业献给父亲。父亲的福气能压得住一切;既使产业的来路有些不明不白的地方,也被他的孝心与父亲的福份给镇了下去。”又如,在《新韩穆烈德里》,田烈德自省到,“面貌服装即使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了,他的思想可是时时混乱,并不永远像衣服那样能整理得齐齐楚楚。这个,使他常想到自己像个极雅美的磁盆,盛着清水,可是只养着一些浮萍与几团绒似的绿苔!自负有自知自明,这点的缺乏正是以使他越发自怜。”

   重气的人还擅长辨别气的性质。对于缺乏生气、正气的人,比如《听来的故事》中的孟智辰,老舍借宋伯公之口说他是“天生的馒头幌子——馒头铺门口放着的那个大馒头,大,体面,木头作的,上着点白漆。”在《且说屋里》中,包善卿自恃“福气使自己腾达,思想使自己压得住富贵。”但结果,他却与《新时代的旧悲剧》中的陈廉伯一样不幸。

   “巡长,咱们要是早就硬硬的,大利还死不了呢!”在《哀启》的结尾,老舍借痛失爱子的老冯之口道出了发人深省的警世之言,这,也是老舍所力主的一种正气了,“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力量不足,或下不去手杀人;他已忘了自己,自己好似只是一口正气,刀是正气的唇舌。”

   重气者还擅用写意的手法写人。例如,老舍在刻写陈廉伯的相好小凤时,就用了“写意画法”——“她不健康,不妖艳,但是可爱。她的身上有点什么天然带来的韵味,像春雾,像秋水,淡淡的笼罩着全身,没有什么特别的美点,而处处轻巧自然,一举一动都是温柔秀气;衣服在她身上像遮月的薄云,明洁飘洒。”而读到这里,我似乎已看到老舍所勾勒出的一帧关于某旧式美女的写意画。

   通观《蛤藻集》全文,老舍的行文也异常地气韵生动,想必这就是“重气”的宏观效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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