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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刮

甘孜日报    2020年05月19日

  ◎黄孝纪

  到如今,我依然每年要使用的一件农具,是镰刮。

  父母去世后,村里的旧瓦房便年复一年地空置着。原先的那些旧农具,也相继被亲友和邻居拿了去。后来修建高速铁路,旧瓦房拆迁了。为了能在村里继续落下根,我也在新村新址新建了一幢房子。历经这样一番折腾,剩下的老农具,大约只有一把镰刮了。

  每年清明节前,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及时赶到县城的家。叫妻子按照乡村的习俗,备办好一块方正新鲜的熟猪肉,一条油炸好的小鲤鱼,一枚生鸡蛋,外加纸钱香烛鞭炮白酒水果诸物。带了家小,一同回到乡下,给父母扫墓。

  我们先到新村的房子里,开了不锈钢大门。这房子自建成以来,也是年复一年地空置着。若无特殊情况,我们一般只在清明节前来一次,然后在除夕之前再来一次,仪式般地来看望一下父母的遗像,给他们烧点纸钱香烛,也算是顺带经管一下自己的房子。神台上挂着父母的彩色相片,脸泛微笑,目光慈祥。我们鞠躬行礼,点上纸钱香烛。之后,我习惯性地打开楼梯间的那道小门,来到后院。两棵石榴树,两棵枇杷树,一架葡萄,又比上一年长高了许多,各种花草繁茂而芜杂,地面上满是旧叶和灰尘,圆形小池集满了雨水,漂着叶片,映照着树枝横斜的暗影。我从门旁墙角提了那一把锈迹斑驳的镰刮,放进水池浸泡一阵,让其吸水紧固。然后,我扛着镰刮,提着祭品,带了妻儿,沿着村前的公路,去村子附近的一块油茶山。任由房屋的大门敞开,向过往的村人报告着,这户人家的主人来到了村里。

   这块油茶山是我家的,前些年重新核发林权证时,户主已然写成了我的名字。父母就葬在我们自家的油茶山上,紧挨着。这也是他们生前的遗愿。一年的时间,他们的坟墓又长满了深草,野树,小竹子,周边荆棘丛生。我招呼妻儿在一旁站一站,看看山景。我提着镰刮,一一刨除坟上的草树竹子,修整墓地的便道,土坡,水沟和空坪。诸事妥当,与妻儿一同给父母坟上各插一束纸花,摆放供品,淋洒酒水,点上纸钱香烛,一齐跪拜。末了,我把妻儿叫到一旁,点燃绕坟摆放的长鞭炮。一阵激烈的脆响,山坡上缭绕着蓝色的硝烟。

  下山回到庭院,我拿着镰刮和扫帚,清理花木,松土,打扫,往往要干上一两个小时,清运不少枝叶和垃圾。

  这把镰刮已经有了漫长的历史,刃口磨损得不甚规整,短了一小截。父母在世的时候,经常用它来劳作。插秧之前犁田挖田,父亲用它把一圈原本芜草丛生的田埂刨修得干净,整洁,犹如一个高明的理发师,剪出来的平头,形神兼备。菜园里不时长出来的杂草,母亲用它来刨除。我家的这片油茶山,父亲每年都要挥着镰刮开垦一遍。那些年,这片山岭被父亲挖垦得活溜溜,黄土松松散散,荆棘很少,油茶树长得高大茂密乌青,每年都要摘几十担油茶果,风调雨顺的好年成,要打三百多斤茶油。晚稻收割之后,村人有烧火淤的习俗。待水田晾晒干,父母拿了镰刮,将我们自家田里的干稻草蔸连表土一同刨了,堆成一个小山般的大堆子,下面铺了干柴,点上火,经过焚烧,成了干爽泛红的火淤。以后铺撒在田里,是种植萝卜的好肥料。而在漫长的冬闲,父亲常常扛着镰刮提一个篮筐出门,成天在周边村庄收获后的空空荡荡的红薯土里掏红薯,有时甚至离村十几里,反反复复地掏,不厌其烦,不嫌其远,每次都能掏到半篮一篮的大大小小的红薯回家。

  父母扛着镰刮出门、劳作、收工的形象,像一幅幅生动的画面,至今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依然那样清晰,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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