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笔书香

   听说王天奎在邻镇农贸市场出没，白芸对正在焊接鲁班木工坊的工人说：“我得找王大爷去。”

   王天奎是个木匠。满山松柏的一棵树村家家有个木匠，王天奎是木匠头儿。那阵，村民日子刚刚好起来，便兴起了造房。接到活，脑子里满是民居式样的掌面师王天奎总是指挥若定：王贵，凿眼！余全，排山！几天后，长三间带一厦的排山房便立了起来。象鼻里的木珠滴溜溜转，就是取不出来。一次上梁时，王天奎手持檀香敬天礼地：“昆仑神木，俾作栋梁。维天之命，有凤来翔。”香椿木梁上公鸡就啼鸣了，展翅飞入他怀里。主家欢喜不已，村民啧啧称奇。王天奎把公鸡递给余全说：“这次你功劳最大！”于是余全也成了四方闻名的大师傅。新房的装修、嫁女的陪奁都是王天奎领人打造，窗格上雕八仙，桌椅上盘龙凤，木香中就起了风雷之声！

   王天奎廿二岁当红，外表又俊美，成天被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迷了眼，年届不惑了也没成个家。又过了些年，造砖房和买成品家具的渐渐多了，木工活便少了，徒弟们纷纷外出务工或转行做砖工。被时代动了奶酪又懒于农事的王天奎想：“一个羊儿一把草，总有一条活路。”便进城开了杂货店，走时想了想，背上了相伴多年的锛斧刨子。

   刚任第一书记时，看到遍山栋梁之材和低矮倾斜的排山房或简陋的砖房，白芸震惊了：怎么身居金山银山还过着这样的穷日子呢？便想靠山吃山开办鲁班木工坊助力脱贫。“只有王天奎当掌面师才能撑起木工坊。”村民们说。

   但王天奎在哪里呢？按照村民说的地址找过去，王天奎开店的街区已成喧嚣的棚户区改造工地。白芸不死心，发动村民进城地毯式搜索，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半年后的一天，白芸到县上汇报鲁班木工坊建设情况回来，走到邻村看到几只土狗和一个手执竹棒的老者对峙着，周围是一群孩子：“狗儿咬的谁？咬的王天奎。咋不到屋坐，衣裳裤儿破。”她赶紧喝住问：“你是一棵树的王天奎吗？”王天奎一愣，回头便走。孩子们说：“他是多年的老乞丐。”她喊道：“哎！你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快跟我回村。”

   经营杂货店那几年，王天奎主卖油盐酱醋茶等日常用品，生意红火，遭到左邻开澡堂兼卖百货的老李的嫉恨。某天王天奎的门头广告牌便突然落下砸伤了右邻小何的儿子，他耗尽积蓄并转让小店给孩子治了伤。一天，被多个工地拒绝又无颜回村的王天奎颓然地坐在河边晒太阳，忽然一个小女孩递给他两元钱，说：“妈妈，爷爷多可怜呀！”于是王天奎发现了一条谋生的新路。他把锛斧刨子藏在一个桥洞里。

   白芸没料到，王天奎竟然拒绝做木工坊掌面师。他眼中亮光一闪便消失了：“木工活早就养不活人了。”又哀叹：“城里人乡下人都认清职业乞讨者面目少有施舍了。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呀。”白芸谆谆告诫：“当前政府正在扶贫，是不会让这种职业长期存在的。回来吧，致富得靠双手。”

   当晚王天奎还是偷跑了。他十分依恋不劳心劳力的生活，后来被找回几次也都跑掉了。就在木工坊即将竣工投产时，急得生了白发的白芸得到他的消息，赶紧打电话请临镇想法绊住了他。

   白芸没把王天奎带回村办公室，而是直接带到了他的徒弟余全家。歪墙破壁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小院里，正在劈柴的衣衫褴褛的余全认出师傅，叫道：“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王天奎也吃惊着：“你的日子这么苦焦？”余全指着劈开的木头说：“唉，原本作栋作梁的都当了柴烧，守了一阵只好去务工，又炸了腿。”王天奎这才发现余全右腿是假肢。余全说：“师傅，白书记也不容易，您得主持大局呀。”

   这时，白芸恳切地说：“鲁班木工坊将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并结合现代技术打造高端木工品牌，通过专业推广网络销售国际国内市场，这能带动多少村民脱贫呀！王大爷，木工活的新时代要来临了。这掌面师您必须得做。”

   王天奎说：“我这就去取回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