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9月23日
◎禾刀
何大草从小酷爱读王维的诗歌。《春山》是对王维人生最后一年的文学式书写。这一年,王维刚好进入耳顺之年。或正因如此,他无论对生活还是他人,不怨不怒。本书生动再现了王维与裴迪的日常与复杂情感,与一二友人的交往,以及他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诗与禅是探究王维内心宇宙的两把钥匙,它们包裹着王维的内心,令其呈现出诗意与哲学的光芒,生命由此获得了滋养、圆融与升华。这同时也是窥视中国文人在历史磨难中一路走来的一条门隙。
本书采用了大量对话,对话对象有裴迪、老方丈、贵妇等。对话暗藏禅语机锋,意味深长。公元761年4月初,王维和忘年交裴迪信步去了辛夷坞。在裴迪看来此时春意正浓,而在王维眼里,此时“春败了”。“浓”是当下,“败”则指未来,这是“春”的宿命,当然也是王维心理的折射,毕竟王维已经步入人生的暮年,对人生早已参透。
关于生存理念,王维与裴迪有段精彩对话。裴迪问“会为五斗米折腰么?”王维的回答“少有地爽快。‘我会’”。同是田园诗人,同以归隐乡野为人生乐趣,但二人还是各有不同。
谈到二人的区别时,何大草曾指出,陶渊明是乱世避世,而王维是盛世避世。王维生活物资并不短缺,但他不吃肉,不喝酒,连茶都不喝,清心寡欲。这些恰恰与裴迪相反,也可以看成是王维的“出世”之举。然而,王维又不想完全脱离生活的底色,这也是他不赞同陶渊明的隐居方式,所以他认为,“万事皆空,肚子不能空”。
“诗和远方”勾起许多人的浪漫想象,实际上古人早就实现了这一“宏伟”目标,无论是李白、杜甫等,无不是游走四方,一路上也写就许多精彩诗篇。但他们过得并不好,至少他们对自己的生存状态并不满意,时常处于生活的窘迫之中。
王维的避世生活其实很有趣。辋川别墅坐落于终南山脚下。终南山直到今天仍是四面八方隐士竞逐之地。另一方面,辋川别墅离皇帝所居的都城长安仅几十里地。这也为王维与朝廷保持联系提供了可能。正因为离得不远,所以皇帝才可能半夜召见他,就为王维这句“月出惊山鸟”的诗,而讨个明白。 避世而又不远离,这就是王维。就像他的诗,看似一目了然,又似暗藏禅机。
李白是诗仙,王维则是诗佛。书中通过裴迪还有吕逸人的来信,多次将此二人钩连在一起。
书中写到了两人的“相遇”。说的是在酒楼上,有人说李白来了,结果王维眼里偏偏飞进了沙子,睁不开眼,就这样,两大诗人完美错过。但王维身边的裴迪还有吕逸人显然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们一针见血地点出了王维的“痛处”,“硬”是把李白摆在他的眼前。裴迪说“就你当初和李白,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表情却是漠然的”。吕逸人的信里也写道,“曾经有一个李白可能让阁下暗暗嫉妒过,阁下是长安诗魁,他是大唐诗仙”。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历史的遗憾,还是因为文人相轻,心底里的那份清高作祟的原因,也许只有王维自己能回答。
明明心里很想相见,行动上却又犹豫不决。也正因如此,何大草说,“王维的魅力在于他的不彻底”。也许这也是禅吧。
在老方丈问王维如果给自己写四个字写什么时,王维给出的答案是“羚羊挂角”。这词的原意指诗文的超脱,王维用在这里当然恰如其分。更懂禅意的老方丈却讲了另一个更接近这四字字面意思的故事——所谓的超脱,只是人们刻意想象结果。一旦这种想象上升为固化的思维,人们往往容易忘记了其最初的含义。
这里的最初,应该说的是人性的本真。王维当然有本真的一面,比如他在给吕逸人写信时,“鼻涕滴下,他吸了一口,没吸住,还是滴在了纸上”。 找回个人本真并不难。生活的本真,其实就源自生活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