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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行走

甘孜日报    2020年10月09日

   ◎格绒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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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来,几乎是昼夜颠倒着过日子。第二天醒来,往往已是中午。人都变得有些迷漓恍惚,像在梦中似的。窝在床上,刺目的光芒让眼睛生疼。

   我听到风有些张狂放肆。玻璃在吱吱叫颤。风依然不管不顾。幸而在窗框间的缝隙能让它发泄情绪,使它不致于变得狂暴。可是,它还是受到了许多生灵的欢迎:门借着风的嘴巴在说话;花迎着风的韵律跳舞;原野随着风翅泛起绿色的波浪,一浪浪向天空传送情话;而人们争相避风进屋,生怕被非典病菌缭绕……我在风中听到了造物的语言。我的生活像流水,灵魂却在酣眠,它个微醉的人,迷失在平凡、舒适、无忧的羁绊中了。

   在我步入人生第三十四个年头的时候,“先知”对我说:甚至要摆脱种族、国家、地域的羁绊,与大地,乃至与“无穷”融为一体。可是,我说,如果我是一朵花,它是有来处的呀!是原野、花园还是花盆?如果我是一棵树,我蓬张的绿冠表达的固然是向着天空的梦想,可是根扎在雪域,我是吮吸母亲乳汁生长起来的。我们是雄狮大王的后裔,血液中流淌着猕猴禅师和红岩魔女的声音啊。是那含辛菇苦的母亲,沉默坚韧的父亲借着爱情的光芒,把我从轮回中牵引到这天朗地明的人世,这是有用意的罢?而最终选择高天厚土的雪域,这一方偏僻而贫困的河谷是因为我灵魂的指向,还是业力所致?“先知”无语。我陷入了一时的困顿之中。不久,光芒象瀑布一样照亮了我的心。光芒说:孩子,人类、大地、“无穷”都是实在而非虚无的啊,你和你母亲本身就是人类、大地和“无穷”的一部分啊,你要歌唱母亲就尽情的歌唱吧!你们歌声中的灵性、思想都会汇入到人类的音乐和大地的合奏中,最终流向“无穷”的海洋。

   时下,最为时尚的是人和物的包装,甚至于情感和苍白的“思想”都可以装饰起来。男人和女人花枝招展,各种名牌杂货笼在身上,使这个世界亮丽而眩目。物质的力量那样强大,以至于正超越我们能够驾驭的程度。我的灵魂叹息道:是啊,金钱和物质要把我们的生命都要湮没了,人都要蜕化成另一类物种了。智者站在高山之巅,他透过雪山的光辉向旅人说:孩子,繁荣的表相之下,人的良心正在堕落,思想和智慧日渐苍白、虚无,人离“人”本身越走越远了!你要自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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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摆脱物质的、心理的、家庭的舒适和亲情的羁绊,获得心灵的自由,获得心灵自由飞翔的无限时空。

   白昼已经变得很长。阳光火辣辣的落在窗外了。望出去,满目是一片刺目的光芒。而时间不过七点多。在朦胧的睡意中,听见林间鸟儿婉转动听的歌声。它们都有一幅好嗓子。那音乐使天地清寥明亮起来。

   又在梦中远行。看见自己终于找到了千转百回的,曾经迷失了的,通向神山的道路。像在恍惚中,一个混乱的梦被清晰的阐释,一个古老的木门被打开。看着那光秃秃的陡俏山谷间盘旋的路,我心中已经有了丰厚的底气。我在想:我可以引领他们膜拜那些圣迹呢。

   心的另一个名字叫欲望。确乎是这样。人心、头脑中的欲望象裂变的原子,像繁衍旺盛的菌种,象大海的波涛生生不息。有时,某种欲望强烈得足以使人失去理智,欲望成为主宰,驾驭了整个人——那时候,人极易糊涂犯事,就象那些罪犯,那些自杀的人。然而,人一旦战胜了它,欲潮缓缓退却,那时候人是多么骄傲,他又成了高等的神,散发出无穷的生命力,像初生婴儿般鲜亮的太阳,周身通彻而幸福。心灵受益良多。灵智不知不觉间攀上了新境界。我猜想那些在山洞中修行的人也要经历许多这样的历程。一次次战胜人类的各种种欲望后,获得心性的洁净太阳,最终摆脱欲望、情感乃至知识的蒙蔽,获得全新的灵魂,成就圣人之果,成就大自在,达到与天地气息相通的广阔境地。我认识到,文学最终要开拓的境界与那些圣者、智者往往殊途同归。在摆脱欲望和人心的羁绊过程中,执著也是一个盲目而可怕的欲望啊。对从事某项事业的执著,对成果的执著,也常成为需要战胜的“敌人”之一,否则,你无法通达自由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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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纷繁杂乱,恰似映照出我们浮躁的心境罢。大家骑着马儿或者坐在车上,在那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时,生命也像云一样飘浮不定。我们似乎不经意间就会跌落深渊或坠入海里,化为一缕尘烟。有时没有阳光,有时阳光变得那样幽凉,慵懒地晾晒在河西岸的山峰上。而我站在东边的山岭上,眺望着对岸日渐淡漠的阳光。没有火。大家忘了带火柴。只有用冷水拌糌粑吃了。大家涌向那泉水旁,一边用手掬着水,一边啃锅魁,或吃水拌糌粑。更令人泄气的是没有人带瓢儿,泉水浅浅的,往壶里怎么灌水,谁也没了主意。我在罗布的包里发现了一只很脏的碗,就惊诧地叫起来:这儿有碗啦,洗了就可以舀水。罗布却说:没用,这儿的风俗是各人用各人的碗,用我的碗舀水人们嫌脏呢。我无奈地摆摆手。好吧,我们上路。我让母亲先走,为此与其他人就坐骑谦让了一番,哪知,别人并不领情,人人自私地去抢坐骑。我想:人是多么可厌啊。最后,我只得骑一头母牛幽幽晃晃地走在中间。我母亲的身影在山腰的羊肠小道上越走越渺小,最后没入山里了。大地庄严而宁静。我对天地敬慕起来。不想,我已走上了岔路,那是通向山巅的一条又陡又滑的路。我从坐骑上滚了下来。牛依然埋首而行。怎么也唤不回来。我攀岩而上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当我终于回到那河岸的村寨时,人们说因为车祸死人了。总没有见到邓朱的身影,我想他是否也遇难了?当关卡——一根横在路上的木杆被取开时,邓朱却骑着一辆摩托车出现了。原来他是去找妹妹了。那我们上路吧,我说。怆惶中,人们已走了大半了。白批和占珠装出亲热的样儿,要与我拥抱亲嘴。我说,我急着呢。转身就走。但还是被他俩逮住啃了脸,表示我们之间亲密无间。白批还说,他都等我俩天了。我知道这亲戚是靠不住的角儿。大家只是表面附和和亲热罢了。上路了!人们喊道。那缭绕到山外的路,何时才能到头啊?回到身边的牛儿晃着肥胖的身躯,眼神安详地看着我,一幅安于天命的样子。我心里却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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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来覆去总是那个梦:在一个城市中,在接送考卷的路上,包裹绽破了线,暴露出一沓钱。一共有七八千元。一派混乱中,被一伙小偷用障眼法将它偷走了。我抓住了其中一位行迹可疑,长得瘦俏的男人。我们搜查了他的身子,却一无所获。那男人充满恶意地笑着。我记得他看见那包裹时,曾露出贼溜溜的眼光。象心灵感应似的,我觉得他会犯事儿。一位长得壮实皮肤黧黑留着寸板发的男人也始终在周围徘徊。我当时惊觉到了正在包围的危险。便想:我要攥紧包才行。可是,我像酒醉了一般,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并把包里的衣服和其它东西撂了一床。当我走出迷雾时,钱不见了,连包也不见了。于是,抓住了那矮个的男人。公安来了。其中就有占珠老师的兄弟和一位叫曲批的男人。俩人都端着上膛的锃亮的手枪。局长说,你只有待二三天等候音讯了。之后,又是北京关于非典的混乱梦迹。所有头儿都一人包一个家,挨家挨户在查问。然而心里又牵挂着钱的事儿。当我们押上那矮个男人去见警察时,那男人竟从赤村手上逃走了。似乎是赤村有意为之呢。他内心一定幸灾乐祸。他欢喜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据说,世间的法则是:一旦山穷水尽时,风水又会轮转起来。那个聪明的男人终于发现了罪犯的疑点,于是,他们怆惶逃跑。可是,他仿佛是个先知,他很有先见地在那树林的边缘地带挖了洞,搭了个陷阱,那男人终于像猎物似的,在他的神算之内,跌进陷阱里。正是那壮实的黑男人所为。公安在他身上搜出了两沓钱。本来这梦该圆满结束了,然而,我无法相相信似的,依然是惶惶不安的样儿。不愿从那梦中走出一般。又续上了流行病的事儿……

   捕梦者,一个现实中的清醒者,在淋漓梦中抑压的是什么呢?捕梦者,从梦里能捞回什么启示和珍宝吗?奔走于现实和梦境的边缘,捕梦者,你还要走向哪里?

   傍晚,那个带来坏消息的电话让我联想到前一夜的梦。似乎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将现实和梦境串联起来。梦实事上是现实下的一条暗河啊。这天,一辆红色的士从后面急驰而来。我抬起右腿,倏忽举空,车轮擦过裤子而过。我骂出你没长眼吗之类的话儿。咚咚的心跳久久难以平静,恐惧的颤流还在振荡,一辆轮子巨大的自行车又迎面压来。慌乱中,我伸手就去挡。幸而那人一个急刹车,车刚好停在了脚前。 好险!白天,我曾对妻子讲述了那个梦境。妻子说,那你小心才是。我庆幸地想: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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